闻一多:“哪来的印章石呢?在美国买一枚印章石很贵呢!我们连西服都没得穿了,还能在美国买得起印章石?”
罗隆基一边用纸浸沾桌上的墨水一边说:“我从国内带了一枚来。你以为我在清华不好意思开口求你,和你一起留学美国了,还不好意思开口吗?”
闻一多:“行啊!可是,我要收你钱的。也算是对学美术有什么用这一问题的一种实际回答。”
罗隆基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说:“我可没问过你那么愚蠢的问题。”
隔壁又传来吴文斌的声音:“我是维纳斯的儿子,我是爱神丘比特……”
闻一多:“听……”
罗隆基:“我打听过了,我们这名留学生兄弟,叫吴文斌。他原来是学商业的,因情感生活不得志改学文学了。现在成绩甚优,用英文写的诗,颇得教授和美国同学的称道。”
闻一多不禁笑了起来。
罗隆基手拿着抹布团走到了床边:“但是可惜艺术并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什么是他的问题呢?他是有妇之夫,且为有子之父了。这个婚姻之不满意自不待言。于他只不过是经历了一种婚姻的形式,并不曾有真的情感生活。他所有的关于爱的情感都积蓄着,准备到了美国做一次火山般的喷发。果然喷发了,爱得炽烈极了,可是呢?”
罗隆基转身去洗抹布。
“可是怎样?”
罗隆基:“美国这种社会的环境,不是恋人的也熏染成恋人了。而且,又风行着恋爱的自由,自由得昨天还亲吻过你,和你同床共枕,今天就突然对你说拜拜了……”
闻一多又双手枕头躺下。
“于是我们的吴文斌君作了情感的牺牲了。他的精神受不了那一种大震动就变得有些异常了。或者干脆说吧,他是有点疯了。是的,有点疯了。”
闻一多大瞪双眼,愣愣地仰望罗隆基,显然罗隆基的讲述使他平静外表之下的心灵极为震动。
罗隆基:“可是真奇怪啊,他的成绩仍那么好。用教授们的说法是,好得无以复加了。他所作的诗呢?无论用英文作的还是中文作的风格仍那么优美。并且,不久前还在报上发表了两首英文诗作,深受芝加哥美国诗评家的好评。”
罗隆基说得忘乎所以,一失手,抹布掉在闻一多的白衬衣上。
闻一多赶紧坐起,白衬衣已脏了。
二人相互呆视。
罗隆基忽然却忍不住哈哈大笑。
闻一多:“你还等着我为你刻印章么?”
闻一多说完,也不由得看着自己衬衣苦笑。
“我是维纳斯的儿子,我是爱神丘比特……”
二人闻声,神情顿敛。
美术学院。
闻一多和几名白人学生先后踏上楼梯,教师的背影走在他们前边,白人学生们无不快步超过教师,惟独闻一多却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跟在教师后边……教师走到门口,闻一多轻轻地跟到门口;刚进入一名白人男生,反弹的教室门将教师夹着的画册及粉笔盒撞落地上。
闻一多立刻弯腰替教师一一捡起,双手相递。
“谢谢……你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上课了?”
“我……”
“难道你不知道,本校有规定,衣着不整是不能进入教室的吗?而且,你穿的是一件脏衬衣。”
“我另外的几件衬衣送到洗衣店洗去了,还没来得及去取。”
教师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你等于没回答我的质问,我首先问的是你为什么衣着不整?”
闻一多只得据实相告:“您也许听说了,我们一名留美学生,刚刚在车祸中不幸丧生。我们要为他举行一场体面的追悼会。他家里很穷,我们还希望能给他的家里寄一点钱,以表示……所以,我把我的西服捐了。”
教师:“捐了?”
闻一多点头:“出国前,我只做了一件西服。”
教师一时无言地注视他。
师生二人进入教室,同学们,尤其女生们无不望着闻一多窃笑;闻一多也平静地望着他们微笑,仿佛是将他们的笑视为一种友好的表示来愉悦地接受。
教师:“闻,我不算你迟到,快去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