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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旗鼓（第6页）

陆子白心头一热，笑着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这回可真是多亏你了！”陆子安言辞爽朗，“你总结的账本异常，算得上是立了大功！还有，你是不是研究出了个符纸？我亲自试过了，的确丝毫无误，是我之前片面了。”

一连串的赞誉如雨点般砸下来，陆子白只觉心都快要飞起来。他抑制不住笑容，一个劲儿地点头，连连应和，整个人美得几乎不知天地为何物。

陆子安每夸一句，陆子白便条件反射地点一下头，笑容一张一合，足足维持了小半个时辰。到最后，他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笑意僵在脸上，眼前都隐隐发黑。

“好了，说正事吧。”陆子安见状，收了笑意，转而轻声道，“你可知道，这回你到底立了什么功？”

陆子白愣了愣，摇摇头。

陆子安也不卖关子，他从书案右下角拿起一本厚重的账册，推到他面前。

“你瞧，这些都是你整理出来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你还特别标注了周家灵草的异常，提醒最好查查是否有私吞。”他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如今，我们也的确查到了。”

“结果呢？！”陆子白猛地瞪大眼，急切得连声音都颤了。

“这事不可声张。”陆子安压低声音，俯在他耳边，“你还记得去年，爹一度怀疑是你把南疆的灵草种植计划泄露给了滕淇吗？”

陆子白呼吸一滞，心口猛然收紧。

“记得！那件事……难道——”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周家做的？！”

陆子安缓缓点头，字字如石落水：“极有可能。此事与观衡宗也是毫无关系，大抵是周家和哪个小宗门勾结。”

陆子白怔在原地，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嘴角努力勾起，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却终究只是僵硬的扯动。

他终于能亲手还自己一个清白。原来，滕九皋从未对他不利，更没有骗过他。

可一切都晚了。真相来得太迟，错过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你们之前都冤枉我。”直到最后，陆子白也只狠厉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回到家中，他一整日都盯着那个紧锁的书柜，眼神发直。

他并非在走神，而是一次又一次，把过往的细枝末节从记忆深处翻捡出来——周家的嫌疑、当年的猜忌、那场劈头盖脸的指责……一切都在脑海里重演，像是要把他活活撕裂。

若周家罪名成立，依律，他们必须将玉章奉还，交出族中决策大权，归谁执掌则另行裁定。

而对他而言，最讽刺的是，为了弥补那场冤屈，陆子安甚至亲口许诺：如何处置周家，全权由陆子白来定。

陆子白忽然收回了目光，低声唤道：“小远，把柜子里的信盒拿来。”

那只雕刻精致的木盒里，装着的，全是同一个人的来信。

他指尖摩挲着盒盖，心口翻涌难平。

今日上午，他从牧丛口中听闻：滕家至今未曾为滕九皋立冢。因断绝了宗族关系，既无牌位，也无墓冢。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寄托思念的所在都不肯留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只信盒，一咬牙，便抱着它，独自去了城郊的乱葬岗。

那里荒草丛生，泥土湿冷，平日里不过是陆家处置仆役的去处。

滕九皋，世人口中的“罪人”，哪里都容不下他。宗庙不许，宗族不认，连最普通的墓地都将其拒之门外。

陆子白本不曾想过，滕九皋最后的归所，竟会落在这样一片荒凉之地。

他亲手挖了个浅坑，将信盒郑重放入其中，又搬来一块粗石，削削打打，立在土丘之前。

石面上，他只刻下一个字：淇。

没有名讳，没有来历，连姓氏也不敢留下。

可再如何，滕九皋也得有个子画冢。哪怕卑微，哪怕被世人唾弃，也得有一个地方，证明他曾来过人间。

陆子白老老实实地跪在那碑前。

他先恭恭敬敬插上三炷香，又点起纸钱，火光映得他眼底发红。

纸灰一点点被吹散上天，他却轻声笑了：“钱不够花可以找我要。”他语气温和，就像平日里随意嘱咐。

顿了顿，他垂下眼，又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想你来看看我。”

风声呼啸，碑前无人应答。只有火花噼啪做响，似在讥笑，又似在替他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