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娃子嘻嘻哈哈的笑着给我讲解,旁边的人也嘻嘻哈哈的笑着给我补充细节,七嘴八舌之中,我总算闹明白了,原来“洗衣裳”的价钱划分得非常细致,光摸不看一块钱,又摸又看不“洗”的两块钱,又摸又看又“洗”的五块钱。女人们和窑娃子们把真正意义上的**委婉的称之为“洗”,之所以会这么叫,也许这些女人上山来做这种生意是打着洗衣裳的名义,也许那种行为多多少少跟“洗”有些类似。这个窑娃子既想女人又想省钱,进了窑就跟这个女人说光摸光看不洗,女人就让他摸、让他看,结果这家伙劲头上来了,又舍不得花五块钱,就一边摸一边看一边偷偷**。洗衣女人最喜欢“洗”,挣钱多,干脆利落,这家伙的交易挣不上多少钱还照样费时间,本身就让女人不爽,结果这家伙腻腻歪歪的弄了很久还不撒手,女人睁开眼睛一看,这家伙看着她摸着她**,女人顿时不干了,吵着让他花“洗”的钱,窑娃子坚决不花“洗”的钱,结果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从窑里一直打到窑外。
说话间,局面发生了巨变,男人把女人胸前的巨锤作为袭击目标狠抓猛捏,女人护疼,用手格挡,男人又趁机在她的胯裆里狠狠薅了一把,女人惊叫怒骂,本能地抬起屁股,男人趁势掀翻了身上的女人,脸上留着几道红艳艳的爪痕,爬起来涎皮涎脸的笑着宣布:“看,毛薅下来了!”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下垂到腹部的大乳犹如两只面口袋,隆起的肚腹活像一口大锅,浑身上下的肥肉波浪翻滚,在围观的窑娃子中间引起了一连声的喝彩,窑娃子们嘻嘻哈哈的嚷嚷:“好啊,今天省了两块钱……”
女人**着毫不羞涩地扑过去,朝正在单腿跳着套裤腿的窑娃子猛地推了一把,窑娃子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嚎叫着从山坡滚了下去,女人骂骂咧咧的扭着沾满黑煤灰两扇磨盘一样的肥屁股跑回了她的土窑。后面,一个窑娃子急不可待得跟了进去,我看到,临进门的时候,窑娃子的黑爪子已经按在了女人波浪翻滚的肥屁股上。
这荒唐可笑的一幕挽救了我,刚才还大海涨潮一样涌动的欲望已经退缩得无影无踪。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近距离观赏女人的**,却是这样一堆让人作呕、丑陋不堪的肥肉,活像一口刚从汤锅里捞出来的褪毛母猪,人再饿,看到别人吃屎也会作呕,我觉得窑娃子跟这样的女人“洗”,就好像吃屎,我开始作呕。
我扭身朝我们的土窑撤退,身后却又打闹起来,这一次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而是男人和男人大打出手,而争斗的一方就是我们的老梆子。老梆子和一个体格中等的窑娃子扭做一团,挥动老拳拼命朝对方的脑袋和肩膀上乱打,老梆子打架我不能不管,两个男人打架我也好劝好拉,扒拉开围观起哄的窑娃子们,我用力扯开了他们俩,不知两个人对我有些畏惧,还是两个人本身就无心恋战,看到我出面拉架,便顺坡下驴松开了手。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为什么打起来了。两个人边互相吵着边向我和周围的人们摆自己的道理,我总算听明白了:老梆子年纪大了,反应慢,在女人和他的共同努力下,好容易能凑合着使用了,门外却有人等不及了,开始敲门,老梆子不搭理,心想抓紧机会赶紧洗完。外面的人执著地、不停地敲门,老梆子的小火轮刚刚驶进港湾,让这烦人的敲门声搅扰得撤了火,再想继续前进,却已经没了烟火气息。老梆子还不气馁,还想再努力努力,结果女人不干了,嫌老梆子耽搁她做生意,有这个功夫她三个人都洗完了,功夫不能全都花在老梆子一个人身上。老梆子还想继续,女人不耐烦地把他推出了土窑。老梆子羞怒交加,一腔怒火发泄在守候在门外不停敲门骚扰的窑娃子头上,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围观的人们不断地鼓动、激励老梆子和那个窑娃子继续打,用拳头决定胜负,谁不打谁就是孬种,嘻嘻哈哈的笑闹起哄证明这种事情真的是狗扯羊皮没反正的烂事,谁也不会认真替他们断是非曲直,因为本身就不存在是非曲直。在围观人们的哄声中,我催促老梆子回土窑做饭去,我的目的是让老梆子别再因为这种事情跟人家打架,这种架打了不值当,只能给人家当猴戏耍。
老梆子梗着脖子说:“自己做自己吃,这几天我歇息了。”说完,扭身朝另一个洗衣妇的土窑跑去。
老梆子做饭我们吃饭已经成了习惯,没想到洗衣节来了,这家伙居然罢工了。现在,吃,成了我面临的首要问题。看来我只好自己开工做饭了,好在我们的吃食都非常简单,每天除了面片就是面条,白水煮的,里面放点土豆,加点盐,倒点醋,有个咸淡就成了。经过窑头的土窑,花姑娘从里面蹿了出来,窑婆子跟在后面,看到我略显吃惊的问:“你咋没洗衣裳去?”
她这问法好像我没去“洗衣裳”反倒不正常。
我说:“饭都没得吃还洗啥衣裳。”
窑婆子主动邀请我:“我的饭刚好,一起吃吧。”
我有些迟疑,她主动告诉我:“窑头回去了,每个月给窑娃子发完薪以后,他就回队里去,要等到开工才回来。”
我并没有问她,但是我方才的潜意识的确在担心如果我在她窑里吃饭,窑头回来碰上多多少少有点尴尬,按照一般的,正常的道理来说,男主人不在,一个男人跑到人家家里陪女人吃饭,总是容易让男主人猜忌、反感的事情。她却好像在那瞬间就窥透了我的心理,马上解除了我的顾忌。难道,这是一种暗示?也许,她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复杂,这话本身也并不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她说这话仅仅是一种善意的客气、诚恳的邀请。不管怎么说,饭是有得吃了,那个年月,吃饭,的确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我跟在窑婆子后面进了土窑,花姑娘自然也随着我进了土窑。炉子上的锅咕嘟嘟朝外面喷着水蒸气,一团团白色的滚烫的气体充盈着土窑,让人从心里往外感觉温暖。窑婆子揭开锅盖,开始动作娴熟的揪面片,从她手里飞速掠出的面片活像风中的枯叶,翩翩飞舞着落入滚烫的水中,然后便好像忍受不了沸水的煎煮,上下翻飞痛苦挣扎,最后无可奈何地漂浮在水面,仿佛接受命运裁决的死尸。
窑婆子忽然吃吃笑了起来,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她笑,笑是人类脸上最为灿烂的光芒,它可以照亮最为悲惨的命运,妆点最为凄惨的生活。女人的笑容霎那间让她那憔悴的面孔犹如点亮的蜡烛变得耀眼、光明、生动。
“你笑什么呢?”
“我笑那些窑娃子,一到这几天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你是不是笑话他们呢?”
窑婆子不笑了,长叹一声:“窑娃子四块石头夹一块肉,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也就这么几天能畅快畅快,都是可怜人,谁笑话谁呢。”
我想起了我们背煤的情景,忽然间对大偏、老梆子、小老汉和其他窑娃子的荒**狂欢有了几分理解、同情,那不也是一种忘我的解脱、生死边际的肆意吗?我敢肯定,如果在正常的、人的生活状态下,他们绝大多数人不会这么荒唐,这么肆无忌惮。
窑婆子忽然问我:“你咋不去?”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当前的情景下,处于那种心理状态,刚才我还对他们行为觉得反感和恶心,但是,这会儿我却难以启齿说出我的感受来。
我说:“我不愿意,我又不是流氓。”
她听了我的话,深深地盯了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吃吧。”
窑婆子把面片端上桌子,又给花姑娘盛了一瓦盆放到地上,花姑娘迫不及待的扑上去,窑婆子关怀地把它推开:“晾一下,凉了再吃。狗儿不能吃烫的东西,把舌头烫坏了就废了。”后半句话是对我解释的。
花姑娘好像也懂得人家的好意,狗鼻子在瓦盆四周嗅来嗅去,却没有再下嘴,一直到瓦盆上的热气散尽了,才开始吧唧吧唧地舔噬起来。
窑婆子的面片做得比老梆子高明太多了,里面除了土豆,还有浮在汤面上的油珠和葱沫,胡麻油和葱沫的芳香让人馋涎欲滴,我埋头大吃,吃得大汗淋漓,痛快无比。
“你是哪一届的?”吃饭中间,窑婆子突然问我。
我告诉她我是六九届初中毕业,毕业也没下乡,毕业就招工上班当工人了。我至今也说不清楚,在上山下乡的狂潮中,为什么六九届的初中生逃过了那一劫,不但没有下乡,甚至没有待业,直接分配到了各式各样的工作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