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武才人巧于周旋濮王府风起青萍
同州横卧在八百里秦川东端,绵延五十余里的铁镰山像一条巨龙,在城南展开它跃跃欲飞的雄姿,汤汤东去的渭水从城北汇入黄河。因其处在京畿,因为近水楼台,常常受到朝廷关注,所以城池也建得高峨耸秀。又因为建在平原上,因此城内的街道也显得宽敞从容,巷闾纵横,店铺林立。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的春早,正月刚完,惊蛰就唤醒了沉睡的土地。特别是冻了一季的渭河,竟早早地解冻了。硕大的冰凌被寒冷的渭水托着,缓缓朝东涌去,相互撞击的声音汇成开冻的怒吼,回旋进古城的梦乡。
吹面不寒杨柳风!刺史褚遂良这些日子显得很闲适散淡,虽说离皇上远了些,可也有远的好处。这里不是边关,他干脆放手把署中事务都交给长史,甚至司马们前来请示,他都给推了。他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写字。谁要就给谁写,并且分文不取。不久,同州的大小商铺都挂了他写的牌匾,因而生意分外红火,府衙的税赋自然也日益丰盈。
褚遂良于是很得意,干脆走出州府,到所属各县走了一遭,他走到哪里就把字留到哪里。很快,各县的收入也增加了不少。消息传到朝廷,李治就很感触,觉得这样的人外放非常可惜,有机会一定要召他回来。
皇上的心思褚遂良自然不得而知,他照旧在闲逸中打发时光。二月初,华县县令到州府拜谒,酒足饭饱之后,县令又要索字。褚遂良道:“前些日子不是写了很多么?你怎么如此贪婪呢?本官倒成了你的县丞了?”
县令笑着忙道:“大人海涵,下官哪里是给自己讨字,实在是因为本县杨氏宗族中出了一位神童,四岁即可吟诗,下官是想请大人给他写几个字,奖掖一下。”
“哦!可是汉弘农杨震杨大人的后人?”
“大人英明!正是杨震胄裔,名唤杨炯,天资聪颖。”
褚遂良点了点头,弘农杨震的传奇他也听了不少,最熟悉的莫过于“深夜赠金”之事。有一年,杨震升任东莱太守,赴任途中路过昌邑县,曾得他举荐的昌邑令王密深夜来见,要送他十斤金子。杨震道:“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王密道:“暮夜无知者。”杨震就有些生气了,道:“天知,神知,子知,我知,何为无知者?”王密惭愧而出,从此廉明自律,不敢懈怠。
前次他去华县时,还看了矗立在杨氏墓园山门内的“四知方”牌楼,不想此家竟出了如此神童。
“不知该童是怎样的聪颖?”
“大人且听下官详禀。就在今年正月,杨家来了一位客人,正是闻名遐迩的骆宾王。他见杨炯生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便要他当众赋诗。孰料一杯酒未喝完,他竟脱口而出:‘紫气逐夜来,人间日换新;檐下风吹柳,天地又一春。’此诗一出,语惊四座,连骆宾王都惊叹不已。”
“这骆宾王本官知道,平素有些倨傲,他看上的人自是不差。好!本官就写一副‘鸿鹄高翔’如何?”褚遂良道。
县令击节,连道三个“好”字!褚遂良正要铺纸下笔,耳边却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府令就进来禀告说京城来了人。褚遂良无奈地笑了笑,放下笔来到前堂,原是秘书少监上官仪到了,他高声道:“褚遂良接旨!”
褚遂良忙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制曰:着即同州刺史褚遂良回京听任。钦此!
“谢陛下隆恩!”
褚遂良接旨后便邀上官仪到客厅叙话,县令见两位大吏有话要说,便知趣地告辞,孰料褚遂良将其拦住,将上官仪介绍给他。听说上官仪是门下省官员,县令纳头要拜,上官仪连道:“免了,免了!贵县一定是来向褚大人索字的,本官就借机一饱眼福吧!”
“大人这样一说,下官倒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褚遂良铺开宣纸,写下了“鸿鹄高翔”四字,然后题款、压章,客厅里顿时就溢满了墨香。他又把字的来由叙说一遍,上官仪就十分感慨。
等那字干了之后,县令才小心地收起。这时只听褚遂良道:“自与大人京中一别,悠悠三载,今日相见乃天意也!在下已命人在‘飞鸿楼’备下酒菜,县令大人不妨一起痛饮一番……”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出了店门,县令就告辞回华县了。褚遂良与上官仪回到刺史府,品茗三巡,酒就醒了几分,话也多了起来。
上官仪打趣道:“大人这回真是鸿鹄高翔了啊!”
“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呀?”
上官仪哈哈笑了,道:“听说皇上要任大人为吏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你都当了宰相,今天这酒喝得值。”
褚遂良却不以为然,离京前他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皇上这次召他回京,充其量也就是官复原职。
上官仪见此,诡秘地眨了眨眼道:“不知大人可知否,武才人回宫了。”
“听京里的人说过。皇上就是太宽厚,太仁慈了。”
“可有一件事情大人一定不知道。”
“何事?”
“这次是武才人恳请皇上宣大人回京的。”
褚遂良十分吃惊,且不说自己曾力主先帝杀她,就算没有这事,皇上也不该听凭一个女人干政呀!皇上虽然懦弱,却不该如此糊涂。他听了连连摇头。
“自武才人回京后,就安排在皇后身边,皇上去萧妃那儿便少多了,大都待在清宁宫。”上官仪又道。
褚遂良闻言沉吟了一会儿,他的心不免沉重起来:“时候不早了!大人且先到馆舍歇息,待在下将同州诸事交代一下,就回京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