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府门,太阳已在西山山头了。城外飞来的群鸟纷纷落在府门前的大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褚遂良一声叹息,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都三年了。他无法知道,这次回去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上官仪没有说错,半个月后褚遂良回到长安,就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这天早朝后,李治在两仪殿单独召见了他。
“朕当时那样处罚爱卿,殊非得已。”李治以这样的语气开始谈话,褚遂良心中就十分感动。
“微臣深知陛下用心良苦,若非这样,微臣对百姓之疾苦又何以能如此熟悉呢?”
君臣都明白,时过境迁,此时就该同心同德,共谋大计。他们在默契中将不愉快的过去翻过了,把精力集中到处理眼下的朝政上来,褚遂良呈上拟任朝臣的名单道:“臣遵陛下旨意,已将拟任诸公列于上,恭请陛下圣览。”
李治展开奏章,看得很仔细:
宇文节任侍中;
柳奭任中书令;
兵部侍郎韩瑗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
看到这里,李治停下了,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慨——为褚遂良的胸襟,为他的以社稷为重。去同州前,这中书令本是他的,论理,这次回来也该是官复原职。但他却不计较这些,毅然地举荐了中书侍郎柳奭。其他的几位,有的比他年轻,有的却比他大了许多,他都能一一人尽其用,这不仅需要胸怀,更需要胆识和勇气。
“马上要举行立嗣大典,爱卿对太子之师可有谋虑?”李治放下奏章又问。
褚遂良闻言笑道:“微臣这另有一份名单,恭请陛下圣览。”
李治接过来看了一下,就觉得让他做吏部尚书真是恰当。看了看这些名字,就知道是费了心思的。
于志宁兼太子少师再合适不过了。在太宗时代,他就曾做过太子李承乾的左庶子,对他屡有进谏。他家学深厚,先后修过《隋书》《大唐礼仪》等,雅爱宾客,接引忘倦,刚正憨直。让这样的老臣来当老师,太子必是日有长进。
张行成兼太子少傅,更合朕意。其人锐言形成,体局方正,先帝以其为廊庙之才。做太子少傅,正是名副其实。
还有高继辅,为人刚正不阿,敢言直谏,又在先帝时任过中书令,治国理政,诸子百家,无不通晓。三人各有所长,琢璞成玉,正心塑形,传道劝学,太子未来必是一代圣君。
李治拿起朱笔,在奏章上批了“准奏”二字,眼里充满了欣慰:“爱卿虑事周详,乃社稷大幸。朕意让中书省照此拟诏,送太尉过目,如无异议,即可发送门下省复议颁布。”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褚遂良赶忙起身,准备离去。
“爱卿留步!朕还有话说。”李治说着走出了龙案,来到褚遂良面前,“武才人已经回宫,想来爱卿已经知道了!”
“臣一回京就听许大人说了。”
“她暂无册封,先留在皇后身边。只是她喜好书艺,多次向朕陈奏欲拜爱卿为师,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褚遂良捻着胡须没有回答。
李治一看便知道他的心思,他没有忘记当年的旧事,心结还没有打开,而且还对召武媚回宫一事也颇有抵触。
让武媚跟褚遂良学书,也是为以后册封排除障碍。想到这一层,李治又道:“后宫佳丽成群,可如武才人这样专于书艺者绝无仅有。若爱卿能加以指点,后宫以为楷模,岂非我朝幸事?”
皇上以商量的语气与臣下说话,褚遂良就是再有千重心结,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有点头同意:“微臣自知书艺欠佳,诚恐误了才人。然皇上之意,臣敢不从?今日回府,臣就着手筹备此事。”
“如此甚好!”李治听了十分高兴。
走出两仪殿,褚遂良发现李荣在塾门前徘徊。看见褚遂良,李荣急忙上前问道:“褚大人这是要回署中?”
褚遂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武才人回宫后,皇上心境很好吧?”
李荣颔首称是,并道:“武才人回宫后,一改刚烈性格,温柔随和,尤其在皇后面前百依百顺,对下人们也是开言即笑,后宫都说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褚遂良没有说话,心里就翻开了浪花——也许是自己多虑了,经过感业寺这番曲折,也许武媚的性格变了,他也不能总是揪住旧事不放。
一回到府上,府令就告诉他武才人来了,现正在前厅说话。他倏然一惊,这来得好快呀!他顿时悟到,刚才皇上在两仪殿的一番话就是打个招呼,其实早就说好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先帝的才人,眼下虽无封号,却是迟早的事。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行为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的。
他匆匆换了常服来到前厅,一进门还没等他开口,武媚就起身行礼了:“妾身冒昧打扰,很是不安,望大人海涵。”
果如李荣所言,褚遂良急忙还礼道:“不知才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寒暄之后,两人相向而坐,夫人退下后,褚遂良命丫鬟续了茶水才道:“不知才人登府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