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攀上云韶府檐角,值夜仆役迷迷瞪瞪退下,袍袖惊了三两雀儿。
长剑出鞘,锋刃映着熹微,亮出抹沉静雪色。岑立雪起手平刺,复又回掠,招式同无锋门晨修一般无二。
凌厉剑风破了袅袅雾气,廊下凑来细碎脚步。岑立雪剑尖一偏,在“柳梢点水”式留了余力,身后琴音也就此响了。
是易枝春。
自那夜阿金暴毙,岑立雪便宿在了阳春阁客房,她话讲得直白:“府内初肃,难保没有再一个阿金。我在,多少有个照应。”
彼时易枝春正为她斟茶,闻言抬起眼,眸光闪烁间,却不问她如何应对流言,只轻轻点了点头:“好。西厢客院僻静,我让他们收拾出来。”
“不必,白日我仍在酒肆,只夜里过来,阳春阁客房留一卧榻即可。”自酒肆拾掇来些零碎,岑立雪便住了进来。
剑势渐急。玉兰瓣叫劲风扫得簌簌不止,岑立雪吐息沉缓,内力随剑疾走,将连日疲累一丝丝涤出经脉。
长剑归鞘,琴音也恰好止歇。岑立雪偏过头,正望见易枝春自廊下起身。
日光疏落拢上一身月白,尤衬得人身量瘦削。易枝春自袖中抽来一方素帕,行至岑立雪身前:“惊寒,拭拭汗罢。”
帕子温热柔软,岑立雪接过擦了额角,颔首道谢,易枝春回以一笑,不再多言。
风捎来侍女低语,掺着暧昧笑意。二人只当未闻,并肩往厅里去。清粥小菜呈上来,用膳间依旧无话,只碗筷偶尔轻碰。
岑立雪风卷残云,餐饭见了底,易枝春碗里粥才下去一半。他慢条斯理舀着,眼睫低垂,像是在思索什么。
“我回六出了。”
“好,”易枝春抬起头,“惊寒,午间若得了空,可回府里一听伶人新曲,解解乏闷。”
“不……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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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珠噼啪混着酒客划拳,是独一份的六出安稳。岑立雪倚在柜上,见韦安翎屡屡偷眼瞥来,干脆唤来她:“翎儿,有话便说。”
小姑娘木木愣愣,快将手里抹布拧成了麻花:“掌柜的,您这几夜都不在店里。”
“是。”
“您是往……”韦安翎撇了撇嘴,到底没讲那三个字,只眼巴巴望着岑立雪。
岑立雪抬手揉了揉她发顶,皂角香气攀上来,她平和道:“傻丫头,我自有去处,不必忧心。”
韦安翎垂了头:“可外头都在传。”
“传什么,可是说我同易大家两情甚笃?”岑立雪笑了笑,“市井口舌,听便听了,不用记挂。”
“这世上女子立身,随心随性,无需在意旁人眼光。何况我与易枝春来往,事出有因,各取所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内喧嚷:“有朋友同我讲,江湖险恶,寻个伴儿并肩进退,兴许好过孤身一人。”
“并肩,”岑立雪咀嚼这二字,“而非依附。是各凭本事站稳了,再伸手相援。”
韦安翎怔了半晌,眼底茫然散去,她点点头:“翎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