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岑立雪拍过她肩头,又朝后厨挑了挑眉,“酱肉该翻个儿了,若是渍得太咸,可不合赵掌柜口味。”
小姑娘一拍脑门,兔子似的蹦去后厨,岑立雪笑着叹了口气,重头理起账目。
指尖才触及算珠,视野忽地暗了暗。是王盟挎着刀,乐呵呵跨进了酒肆。
“岑掌柜,早啊,”他叉了腰,“这几日气色是越发好了,果真人逢喜事精神爽。”
岑立雪只当没听出他弦外之音:“捕头今日巡街倒勤快。”
“那是自然,”王盟嘿嘿一笑,凑得近了些,“说来,掌柜的如今是云韶府座上宾,可否帮兄弟个小忙?”
“雪涧香不日便送去府衙。”
“掌柜哪里话,饮酒误事呐,”王盟一拱手,“这不,云韶府要上新戏,我起得晚误了票,三彩便打打砸砸,眼看要生吞了我……”
他一撸衣袖,露出几道新鲜鞭痕:“您就当帮我一回。可否跟易大家美言几句,匀张邀帖?价钱好说!”
岑立雪瞥见伤痕,知王盟此人爱说爱笑是真,爱妻如命也是真。他既出此言,成全又有何妨。
“捕头且向三彩姐姐回话,今日午间,伶人便要试新腔。若姐姐起了兴趣,未时三刻,云韶府地户,我领她进去。”
王盟眼睛一亮:“掌柜当真?”
“自然。”
“那敢情好!”王盟连连作揖,“多谢岑掌柜,往后六出有事,只管招呼!”
王盟喜滋滋转身欲走,岑立雪叫住他:“捕头且慢。”
“掌柜还有吩咐?”
“您可知这出新戏唱的什么?”
“如何不知,便是绣楼奇案了,还是我手下弟兄经办的,”王盟来了精神,“听梭楼绣娘柳尚轻,一剪子杀了赌鬼夫君,又以药化尸,骨头就藏在阁楼上。此案告破,还多亏了个小蟊贼。”
“这二人如今都被收进了大狱,”他啧了两声,“将此奇案编作戏文,瘆人是真,可茶余饭后,谁不想听个热闹呢?”
绣娘杀夫?确是桩趣事。易枝春叫她午间寻空回去……想来此案中有蹊跷。岑立雪心头一紧,面上却笑开了:“是够热闹。捕头快去回了三彩姐姐,莫要耽搁时辰。”
“好嘞!”
送走王盟,堂内酒客又换了一拨。货郎陈义今日不挑担子,只讲趣闻,得了岑立雪三碗雪涧香,立时乐得找不着北。
“岑掌柜可知,码头换了新主!”
“哦?”
“这漕河啊,从来就不缺想当龙王的泥鳅。窜天蛇一死,底下小头目狗咬狗一嘴毛,昨儿在码头,他们为了几条快船,斗得是两半俱伤。”
陈义捋一捋胡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新来个苏当家,四两拨千斤,已是轻巧骑在两人头上了。”
岑立雪静静听着。是了,海河潮汐,起落无常。黑水帮不过浪花一朵,暗流永远在百姓瞧不着的地方。
她瞥向窗外,春日晴空高远。风起风住,云卷云舒,岑立雪忽然发觉,这泮安人心,也是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