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紧张、我的羞怯、我那点惊心动魄的内心戏,在她看来,或许只是夏日午后再寻常不过的一单生意,是重复了千百遍的、无需思考的条件反射。
少年人总是容易活在自以为是的舞台上,觉得一举一动都聚光灯笼罩,旁人皆是观众。其实,世界忙碌得很,哪有空时时盯着我们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兵荒马乱。那个“哦”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当时膨胀到极致的、充满幻想的焦虑气球。只是当时,我全然不懂,现在明白,已是苦涩的回忆。)
杨颖说完那句话后,就微微侧过身,看着旁边墙上贴着的汉堡海报,马尾乖乖地垂在颈后,仿佛刚才那句干净利落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只有她耳根那抹仍未褪去的淡红。
姐姐转身,熟练地操纵机器。嗡嗡声响起,冰冷的白色奶油螺旋着堆叠在脆皮筒上。
我慌忙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快要被攥破的50元,递过去,找零,接过两个甜筒。冰淇淋的冰凉透过脆皮筒传到指尖。
我将其中一个递给她,手指在交接时碰了一下。
她的指尖冰凉,就像沾着冰淇淋机冷凝的水汽。
我触电般缩回手,甜筒差点掉地上。
“小心。”她说,声音很轻。
“嗯。”我低头,盯着甜筒上那个完美的螺旋尖。
她转身走向靠窗的空位,我拿着我的那个,跟在她身后。
她找了个靠窗的、没人的角落里的双人小桌。
塑料椅子随着我们坐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白色的桌面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
我们面对面坐着。
我盯着甜筒上螺旋状的奶油纹路,看着它一点点塌陷、融化,滴落到蛋筒边缘。
我舔了一口,冰凉甜腻,却尝不出味道。全部注意力都在对面。
她正在小口小口地舔着她的甜筒。
粉色的舌尖偶尔快速探出,卷走融化的部分。
她的手指捏着蛋筒的下端,指节微微泛白。
有一滴融化的奶油溢了出来,流到了她的指尖。
她似乎没立刻察觉,过了两秒,才下意识地抬起手,伸出舌尖,轻轻舔掉了那滴白色。
“轰——”
又开始了,我的大脑仿佛瞬间过电。这个无比自然、甚至带点孩子气的动作,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身体里某个隐秘的开关。
它比那天晚上在昏暗灯光下看到的许多情景,更比那天清晨的场景让我感到一种真实的、活生生的悸动和羞怯。
因为它太日常,太不经意,却无比清晰地提醒我:对面这个女孩,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我的同班同学。
那些触碰和眼泪,就发生在她这具身体上。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转向窗外,耳根滚烫。马路对面,一个老太太在卖桃子,粉红色的果实堆在竹筐里。
但眼睛移开了,画面却还在脑子里:她微张的嘴唇,湿润的指尖,舌尖那一点粉红…
甜筒的冰凉和KFC里开的十足的冷气完全无法抵消脸上的热度。
“毛刷。”
我猛地回神。
杨颖正看着我,手里举着的甜筒已经化了小半:“你的快滴到手上了。”
我低头,果然,奶油已经流到了虎口,慌忙去舔,弄得一团糟。
“…谢谢。”我说。
“嗯。”她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去对付她的冰淇淋。
沉默又回来了。
这次沉默更长,更厚。我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能听见旁边高中生的说笑,能听见店员擦拭柜台的窸窣声。
我想找点话说。说天气?太蠢了。说暑假作业?更蠢。说…说那晚?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