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到了这里,楚见山却突然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停在院外不敢再迈开一步,忽而一阵风吹过,竹叶洒了一地,栅栏门也被吹开了些,像是在催他走进去。
眼前的景象被不断放大,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了石桌旁,他摸摸桌子,又在两指间捻了捻,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是常被人打扫过,棋盘上的棋子也被人整整齐齐的收了起来。
他阿姐在得知他的死讯时,神智就已经不太清楚,多年来没怎么出过汀兰轩,想来这是姜檐派人打扫的了。
“想来是长锦山招待不周,竟让贵客迷了路。”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屋中传出来,楚见山瞬间抬起眸子,僵直着扭过头去,在看清来人是谁时,心绪瞬间乱了起来,竟没忍住红了眼眶。
那人身穿黛蓝色正服,衣冠整整,一手执棋谱,一手背于身后,虽说算不上俊美,却是面色和蔼,平易近人,正如这葳蕤竹林一般,让人感到亲切。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竟都没来由的愣住了顷刻。
“师……”楚见山张嘴想叫师兄,却又及时停了下来。
他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规规矩矩跟姜檐行了个礼:“掌门勿怪,是我自己乱跑,误闯了进来。”
“无妨,”姜檐向他走进,像是想仔细端详他的长相,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低头笑道:“我见贵客时……竟有一瞬觉得无比熟悉,想是我们曾经见过?”
楚见山抬起头,攥紧了手指否认道:“掌门应是记错了,这是我第一次来长锦山。”
姜檐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几年总是这样认错人,想来是我思虑过多了。”
“对了,”姜檐接着问:“你如何得知我是掌门?”
楚见山解释道:“我听外面弟子说南序仙尊的故居就在这边,能进来此处的人想必只有掌门了。”
“是啊……”姜檐笑着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这间屋子:“这是我那小师弟住的地方,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重回长锦山(二)
“掌门……还在记挂着他吗?”楚见山吞吐着问。
姜檐垂下眼眸,摩挲着手中的棋谱:“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坐,我总在想,若是当年我能再多劝他两句,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他的话像是尖刀,狠狠刺进了楚见山的心口,让人连呼吸都困难,当年的事,走不出来的又何尝是他自己,一时冲动酿成大祸,伤的最深的却还是身边人。
那些回忆像是漩涡,把他紧紧拉住,再沉底,试图把他溺死,铺天盖地的自责感扑面而来,让他恨不得立即自戕谢罪。
他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离开未眠居的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跟姜檐告了别,一个人游魂似的慢慢飘荡,明明都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却又显得那么陌生,这里,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了。
鬼使神差的,他游荡到了汀兰轩门口,汀兰轩门外有一青蓝池,池中栽种着异种荷花,因楚清澜喜欢,被姜檐以灵力滋养着,在冬天也开得绚丽。
楚见山坐在池边,伸手点了点池中的水,刺骨的冰冷从指尖传到身上,让人不由得缩回手,可楚见山却反其道而行之,把整只手都放了进去,感受着针扎一般的刺痛,直到手变得通红,麻木,再感受不到痛。
“大胆!”一个弟子出现在远处边,后边还带着三两个跟班,对着楚见山愤愤喊道:“谁准你动那池子的!”
楚见山缓过神,抬头看见那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大骂道:“这池子里的可都是名贵花种!若是碰坏了,你那三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你是……?”楚见山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人是谁,想必是他离开时新进来的弟子。
那人听见他问自己是谁,顿时一脸不可置信,像是被气笑了:“连我都不知道,你!告诉他我是谁!”
他戳了戳旁边的傻大个,那傻大个便像是得了什么准许,一脸趾高气昂的向他走近,一字一句解释道:“这可是咱们掌门的首席弟子梅郝世,山下梅府梅大公子!敢得罪我们?除非你不想活了!”
梅郝世?楚见山嘴角抽了抽,这名字起的,能碰上他也确实没好事,不过没想到他走后,姜檐竟然收了个这样的弟子,眼光属实一般
“怎么不说话啊,害怕了?”梅郝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见山,见他没穿弟子正服,估计也某个小门派的小斯马夫之类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楚见山抬起头,也学着他的口吻问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梅郝世一听他这样说,顿时有些心虚,还以为是自己目光短浅,没认出来什么贵客,结巴着说:“谁……谁啊?”
“我是……”楚见山自然不能说他就是楚清元,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自封的身份:“我是你师尊的好友。”
话音甫落,一阵狂笑声就从梅郝世他们嘴里传出来:“就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郝世强撑起来笑弯了的腰,指着他说:“你要说是哪个小门派的公子哥,说不定我都能信了,你说是我师尊的好友哈哈哈哈哈……我师尊的好友我能不知道?”
笑完后,他忽而严肃起来:“冒犯我师尊,罪加一等,来人,把他抓起来!”
楚见山下意识后退半步,可再往后就是池子了,他退无可退,无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才刚来长锦山的第一天,就得给程渊他们惹祸事了。
汀兰轩屋内,因楚清澜畏冷,这里碳火烧得极旺,程渊坐在一旁给她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