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萧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戳破,从善如流地答道:“北狄溃败百里,短期内应无力再犯。关城损毁严重,正在加紧修复。阵亡将士的抚恤,伤兵的救治,也已在安排。”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握着陆玄之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朝中呢?”陆玄之又问。他们此番虽胜,但主和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齐萧衍眸光微冷:“捷报已传回京城。至于那些魑魅魍魉……待我们回去,再与他们慢慢清算。”他看向陆玄之,语气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诋毁你。”
陆玄之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相信齐萧衍。
阳光静谧,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脉脉的气氛。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在玉门关内养伤。齐萧衍背后的伤口在孙大夫的精心调理下,逐渐收口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更为狰狞的疤痕。陆玄之的心脉之伤则需要更长时间的温养,好在有齐萧衍那同源的内力日夜不停、润物无声地滋养,恢复的速度比孙大夫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他们依旧同处一室,方便互相照应,也方便齐萧衍运功疗伤。
关系的确立,并未带来太多刻意的改变。他们依旧会讨论军务,分析局势,偶尔会因为意见相左而争执,但气氛不再像从前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更像是一种默契的切磋。
齐萧衍依旧霸道,但在涉及陆玄之伤势的事情上,却变得异常“听话”。陆玄之让他按时喝药,他便一滴不剩;让他卧床静养,他便真能忍着处理军务的焦躁,老老实实趴上半天。
而陆玄之,也渐渐习惯了齐萧衍那看似冷硬、实则笨拙的关怀。会在对方因伤痛辗转难眠时,递上一杯温水;会在对方批阅文书至深夜时,默默挑亮灯花。
有些东西,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这日傍晚,陆玄之精神稍好,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齐萧衍处理完军务,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他未受伤的肩侧。
陆玄之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他能感受到齐萧衍身上传来的、带着药味的温热气息,以及那毫不掩饰的依赖。
“累了?”他放下书卷,轻声问。
“嗯。”齐萧衍闭着眼,鼻音有些重,“那些老家伙,啰嗦得很。”
他指的是军中一些倚老卖老、对改革颇有微词的将领。陆玄之了然,抬手,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齐萧衍身体先是一顿,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睁开眼,仰头看着陆玄之线条优美的下颌,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玄之,”他低唤,“等京城事了,边关安定,我们便去江南看看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没有风沙,也没有……这些糟心事。”
陆玄之揉按的动作微微一顿。江南……那是与他自幼生长的北地、与这金戈铁马的边关截然不同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另一个人,规划那样的未来。
他看着齐萧衍眼中纯粹的向往和期待,心中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角落,仿佛也被这话语染上了一抹鲜活的翠色。
“……好。”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齐萧衍笑了,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相偎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身影交织,仿佛本就该融为一体。
心垣已塌,再无隔阂。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片刻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间歇。京城的暗流,边境的隐患,以及那支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追魂箭”……都预示着,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
但,那又如何?
至少此刻,他们心意相通,携手并肩。
便足以面对一切风浪。
窗外,边关的月亮缓缓升起,清冷依旧,却似乎……不再那么孤寂了。
暗涌
玉门关的月色,清冷地铺洒在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城墙上,也透过窗棂,悄悄漫进室内,为相偎的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齐萧衍靠在陆玄之肩头,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竟是就这样睡着了。连日来的伤痛、殚精竭虑,以及方才情绪的巨大起伏,终究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陆玄之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分量,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动,任由那份温热与重量传递过来,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无措,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齐萧衍沉睡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冷厉与锋芒,此刻的他,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毫无防备的脆弱。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线也松弛下来。
这个人……陆玄之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他曾视其为毕生对手,怨其掌控,恶其隐瞒,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在边关冷月下,如此……亲密无间。
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猜忌与伤害,似乎都在那句“值得”和那个回握的“好”之中,找到了归处。
未来会如何?京城暗流,北狄隐患,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的“追魂箭”……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陆玄之轻轻吸了口气,胸口的闷痛提醒着他伤势未愈,也提醒着他,身边这个人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闭上眼,也开始尝试调息,引导着体内那股属于齐萧衍的、温和醇厚的阳气,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