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面料昂贵的深灰色西装,白色的衬衫领口挺括,没有系领带,透着一丝随性却又不失威严。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平板电脑屏幕上滚动的财经新闻和数据,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冷峻而深邃的轮廓。
他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整个画面,充满了掌控一切的从容和精英气息,仿佛昨晚那个在书房里提出冷酷要求、下达最终指令的男人,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幻影。
方星河的出现,并未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的身影,然后用下巴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主人对物品般的示意,朝对面的空位点了点,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坐。”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西式早餐。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色泽诱人的煎蛋和培根,新鲜的水果沙拉,还有温热的牛奶和果汁。香气诱人,足以勾起任何人的食欲。
但方星河却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毫无胃口,甚至有些恶心。
他僵硬地、像一尊被操控的木偶,在霍昭对面那个指定的位置坐下。
他低着头,视线死死地、空洞地盯着面前那洁白得刺眼的骨瓷餐盘,仿佛要将上面的花纹看出一个洞来。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对面那个男人,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祭坛上的羔羊,等待着最终的宰割。
餐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霍昭偶尔翻动平板屏幕的细微声响,以及他啜饮咖啡时杯碟相碰的清脆声音。这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霍昭的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他的目光似乎终于从平板上抬起,落在了方星河面前那盘几乎未动的早餐上:
“不合胃口?”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方星河猛地一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他慌忙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没有。”
他不敢说不合胃口,他不敢有任何挑剔。他拿起冰冷的刀叉,机械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动作僵硬而笨拙,食不知味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霍昭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他放下平板,优雅地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后,用那种谈论天气般平淡无奇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让方星河瞬间血液凝固的话:
“吃完早餐,把你的东西拿到主卧。”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日程安排,补充道:“客房,稍后会有人来收拾。”
“哐当!”
方星河握着刀叉的手指猛地一紧,失控的力道让银质的餐叉不小心碰到了盘子边缘,发出了一声清脆而突兀的响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艰难地、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又干又紧,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挤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低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像一个被操控的、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这顿漫长而煎熬的早餐,终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近乎凝固的沉默中结束了。霍昭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然后站起身。
几乎就在他起身的同时,程峰如同一个精准的时钟,已经拿着他的公文包和熨烫平整的外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餐厅门口,垂手等候。
霍昭迈步向门口走去,步伐沉稳。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方星河,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清晰地抛下了一句话:
“晚上有个应酬,会晚点回来。”
他停顿了一秒,那短暂的停顿,却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充满了压迫感。
“等我。”
只有两个字。简洁,冰冷,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不容抗拒的、主人般的宣示。然后,他便在程峰无声的陪同下,走出了公寓大门。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偌大的、奢华无比的顶层公寓,瞬间只剩下方星河一个人。
死一般的、几乎能吞噬一切的寂静,如同潮水般迅速笼罩下来,比昨晚暴雨夜的喧嚣更让人感到心慌意乱、无所适从。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方星河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弹。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冻住了,血液停止了流动。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迈着虚浮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回了那间他仅仅住了一晚的客房。
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个洗得发白、边角已经磨损的旧双肩背包,孤零零地放在房间的角落。
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同样旧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几本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专业书籍,还有一个用了很多年、皮革已经开裂的旧钱包。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是一个贫困大学生挣扎求生的全部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