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起那个轻飘飘的背包,感觉它毫无分量,就像他此刻的人生,轻如鸿毛,可以被随意地摆布、丢弃,毫无价值可言。
他走出客房,站在了那扇通往主卧的、紧闭的房门前。这扇门,比客房的更加厚重,颜色更深,像一道沉重的、分隔两个世界的界限。
他的手,颤抖着,缓缓地抬起,放在了冰凉光滑的黄铜门把手上。那金属的冰冷触感,瞬间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迟迟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他知道,这扇门后面,不仅仅是一个房间,更是他即将失去最后一点可怜的私人空间、最后一丝残存尊严的深渊入口。一旦踏入,他将万劫不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冰冷而滞涩,充满了绝望的味道。然后,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拧动了门把手。
“咔。”
门开了。
主卧的空间,比客房更加宽敞、更加开阔,视野也极其优越,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装修风格依旧是那种极简的冷色调,以深灰、黑和白为主,线条干净利落到近乎冷酷。但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更加极致的奢华和品味。
一张巨大的、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双人床,占据了房间最中心的位置,深灰色的高支棉床品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散发着一种与霍昭身上如出一辙的、清冷而强势的气息,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绝对主权。
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里,整齐地悬挂着数十套霍昭的西装、大衣、衬衫,按照颜色和季节分类,一丝不苟,像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散发着昂贵面料和高级定制的气场。梳妆台上摆放着简洁却价值不菲的男士护肤品。整个空间,从空气到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浓烈得令人窒息的、属于霍昭的个人印记,强势、冰冷、不容侵犯,仿佛在警告任何闯入者:这里是他的绝对领地。
方星河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微的、不合时宜的闯入者,一个即将被这片冰冷而强大的空间吞噬的、微不足道的异物。他走到衣帽间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空着的角落,将自己的那个旧背包轻轻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那个破旧的背包,与周围那些光鲜亮丽、价值不菲的衣物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刺眼的对比,寒酸得像一个天大的笑话,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卑微到尘埃里的身份和处境。
他环顾着这个巨大、奢华却冰冷得毫无人气的空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渺小、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如同积木般的建筑。
他被困在了这座用财富和权力堆砌而成的、华丽无比的空中牢笼的最高处,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寸步难行,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和自由。
第55章所有权的宣告
夜晚,如同一个巨大而缓慢的、不断逼近的阴影,一点点吞噬着窗外残存的天光。方星河独自一人,枯坐在客厅那张宽大得足以容纳数人、却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
他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散发出微弱而孤寂的光晕,将他蜷缩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像一个被遗弃的、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胶质,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心脏沉重而杂乱的搏动声。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中央空调的低鸣、冰箱的启动声、甚至是他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都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
终于,在指针指向深夜十一点多的时候,公寓大门的方向,传来了电子密码锁被激活时特有的、极其轻微的“嘀”声。
那声音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公寓里,却如同一声惊雷,猛地劈中了方星河紧绷的神经!
他的身体在瞬间僵硬如铁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他的胸腔,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响声,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他猛地从沙发上直起身,双手死死地攥紧了沙发柔软的表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呼吸骤然屏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窖般的寒冷和麻木。
大门被从外面推开。霍昭的身影,裹挟着一身深夜的凉意和淡淡的、高级烟草混合着醇厚酒气的味道,走了进来。
他似乎有些疲惫,但步伐依旧沉稳有力。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应酬后的倦怠,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玄关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过空荡的客厅,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沙发上那个如同受惊小兽般僵硬的身影。
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看方星河一眼,仿佛他只是客厅里一件理所当然的陈设。他径直走向卧室的方向,一边走,一边抬手,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利落,扯下了束缚在颈间的深色领带,看也不看地随手扔在了沙发另一侧的扶手上。那柔软的丝绸领带,像一条失去了生命的蛇,无声地滑落。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卧室的走廊阴影中时,他脚步未停,却头也不回地,朝着方星河的方向,抛下了一句简短、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
“去洗澡。”
三个字。没有称呼,没有询问,没有情绪。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直接下达。
方星河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这三个字狠狠刺穿!他僵在原地,直到霍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一般,机械地、极其缓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迈得异常沉重。他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向那间主卧,挪向那个散发着霍昭强烈气息的、令他恐惧的浴室。
他在浴室里磨蹭了极其漫长的时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要被溺毙的窒息感。
他用力地搓洗着皮肤,几乎要将表皮搓破,仿佛想洗掉某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烙印。直到指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发白、起皱,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拖延的勇气,关掉了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