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的最后,何故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抬头,直视着冯铮,清晰地说:“机票我退掉了。冯铮,我不回去了。”
冯铮愣住了,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惊愕和受伤取代。
他看着何故,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被拒绝的痛楚。两人僵持着,机场广播的背景音显得格外空洞。
“……好,好!何故,你厉害!”冯铮终于找回了声音,带着赌气般的狠劲,“我们都冷静一下!等你想想清楚!”
他猛地拉起行李箱,转身大步走向安检口,再也没有回头。
何故站在原地,目送着冯铮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后面。他挺直的脊背微微松垮了一瞬,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眉心,那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泄露脆弱与疲惫的动作。
机场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照不出丝毫暖意,只有形单影只的清冷。
就在他放下手,似乎准备独自离开这喧闹的、充满离别意味的大厅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侧后方一片略显空旷的候机区。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宋居寒就站在那里,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身姿比几年前更加沉稳挺拔,少了那份张扬肆意的少年气,多了几分沉静与冷峻。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或许看完了争执的全过程,或许只是刚刚到来。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何故,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关切,有痛惜,有一丝了然的苦涩,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如星火般的希冀。
机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
何故看着这个在他人生几个重要转折点都突兀出现的男人,看着对方眼中那片深沉而克制的波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时光仿佛倒流,又汹涌向前,最终定格在此刻这个充满戏剧性却又意外平静的对视里。
风从自动门开合处灌入,吹动了何故的衣角,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点争执的余温。
宋居寒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而何故,在短暂的怔忡之后,缓缓地,几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
四目相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流动的冰冷空气。没有惊讶,没有回避,仿佛这相遇早已在时光的暗流中被预演过无数次。
何故站在原地,看着他。看这个曾经像加州飓风一样席卷过他生活、又留下满地狼藉离去的男人,如今仿佛沉静成了查尔斯河深流的一部分。
那些激烈的爱恨、不堪的纠缠、刻骨的刺痛,在波士顿几年清冷的学术空气与各自奔忙的岁月里,似乎被磨去了最尖锐的棱角,化作心底一块沉默的、复杂的印记。
他不知道宋居寒为何在此,是巧合,还是又一次默默的关注。他不知道宋居寒这些年具体经历了什么,才将一身张扬淬炼成如今的沉郁。他更不知道,这次相遇之后,是会再次擦肩而过成为彼此通讯录里一个不再亮起的名字,还是命运之流会将他们推向另一段未知的航程。
他只是就这样看着宋居寒。
却好像听见了蒙特雷的柏树依然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好像看见了圣塔莫妮卡码头的摩天轮在夜幕降临时依旧会亮起温暖的灯串。
海浪永无止境地拍打着礁石,空气里弥漫着永恒的海盐与桉树气味。
有些故事,或许不需要一个确切的句号,只需要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将所有的遗憾、成长、未尽的可能,都交付给时间,和下一次不知何时的、或许会有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