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中虚掩的锦帕竟隐隐有了血丝。
林知微眼圈微红。
若不是次次被逼着喝药,他怎么会虚弱成眼前这个样子?既然都给他下了将死的诊断,为什么偏要让他再做个饿死鬼!
她的声音清晰坚定:“祖母,李医官,若这延续时日的代价,是让侯爷连最后一点正常吃饭、自己动弹的力气都耗尽,这样的时日要来何用?这药若真有奇效,夫君何至于饮下即吐、形销骨立?我们到底是在治病,还是在用一碗碗苦药汤,熬干他最后一点生趣?”
李医官被她这番话钉在原地,白胖的面颊微红。
他何尝不知虚不受补,过犹不及之理?
院使大人那句“尽人事,听天命”的叹息尚在,眼看无力回天,转头又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他这个资历尚浅,平日里只能默默挨训的小属下。
他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五岁稚儿,这药方改了也是错,不改也是错,可若是由沈家直接要求停掉呢?眼下这药方对沈侯的身体来说,确实已是负担,弊早已大于利。
李医官心虚地瞟了眼林知微。
或许这高热自退,便是转机。
他挠了挠鬓边,语气为难:“大娘子所言,不无道理。当下之急,确该以恢复胃气为先,只是院使大人亲定的这药方……”
这李医官看着白面馒头一般,原来这芯子也是黢黑的。
林知微眨眨眼:“若院使大人若问起,就说是靖安侯夫人强行停药!与你们翰林医官院无关。”
“那沈太妃那边?”
林知微看向沈恕,那人目光幽深,朝她略一颔首。
“太妃娘娘是侯爷的亲姑母,这一笔自然写不出两个沈字。”
李医官心下大定,得到林知微的承诺后,又看向沈恕和老夫人。
“暂时以食疗替代旧药方,二位怎么看?”
沈老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她忧虑地看了眼林知微,正准备拒绝却被沈恕打断。
“咳……我都听阿微的。祖母你的意思呢?”
沈恕指尖微动,在她手背上极轻地一按。
老夫人倏地抬眼。
只见沈恕眼帘半阖,苍白面容上,是一片深潭投石后的静默。
老夫人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
“有劳医官,按照知微说的来吧。”
林知微:“……”她怎么早没发现沈恕这么厚脸皮。
李医官:嘶,老夫人听侯爷的,侯爷听大娘子的,靖安侯府居然是新娘子当家做主!
他目光灼灼,提起笔尖:“下官这里正巧有几个温和的食疗方子……”
林知微眼珠微转:“而且,靖安侯夫人还强迫你,交出了珍藏的食疗方子。”
李医官“屈辱”点头,既有了侯府的背书允准,那便再无顾虑。
如同在黑暗中独行已久,终于见到了明灯般,他利落下笔,说话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激动。
“这药方中的当归,虽能补血却偏滋腻,最易堵滞气机,大可换作红枣与桂圆肉,功效不输当归,侯爷胃口差也能接受;再如方里的茯苓,想健脾祛湿,不如换用山药与炒薏米……”
他还认真地说起了胡萝卜如何温养脾胃,冬瓜如何健脾化湿等等。
林知微听得专注,不时点头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