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市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细雪。不是那种鹅毛大雪,而是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雪沫,在黄昏灰紫色的天光里缓缓飘落,碰到皮肤就瞬间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像天空在轻声叹息。
江浔站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尽头,看着窗外。老柏树的枝叶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墨绿衬着雪白,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沉静的对比。学生们早就走光了,整栋楼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道里水流过的微弱声响。
他握紧手里的纸袋。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本全新的物理竞赛真题集,还有一罐手作姜糖——母亲听说林安言前几天“感冒”后,特意熬制的,用了足量的老姜,辣得能让人瞬间清醒。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很轻,但江浔能分辨出来——那是林安言的脚步声,规律、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转过头,看见林安言从拐角处出现,穿着灰色的校服外套,围了一条黑色的羊毛围巾,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等很久了?”林安言走近,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短暂停留。
“刚到。”江浔撒谎,其实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二十分钟,“走吧,雪好像变大了。”
他们并肩走出教学楼。雪沫在路灯的光柱里飞舞,像无数细碎的金粉。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保安亭亮着昏黄的灯光。地上的积雪很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你妈妈今天回来?”江浔问。
“嗯,下午的飞机。”林安言的声音很平静,“说好了一起吃晚饭。”
这是周云笙圣诞节特地从伦敦飞回来的安排——两天一夜,平安夜家庭聚餐,圣诞节上午就要飞回去。紧凑得像个商务行程。
江浔没再问伦敦的事,也没问那个叫Jan的男人是否会在电话里出现。他只是把纸袋递过去:“给你的。姜糖记得吃,竞赛题……不急,寒假再看。”
林安言接过袋子,指尖碰到江浔的手。两人都戴着手套,但透过羊毛的厚度,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谢谢。”林安言说,然后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是一个深绿色的丝绒盒子,巴掌大小。江浔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银质的项链,吊坠是一片精致的柏树叶,叶脉刻得栩栩如生,边缘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订做的。”林安言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江浔盯着那片银质的叶子,喉咙突然发紧。他抬起头,看见林安言的眼睛在雪夜的微光里亮得惊人,睫毛上沾了一两片未融的雪沫,像细小的星辰。
“帮我戴上?”他听见自己说。
林安言点点头,接过项链。江浔微微低头,感觉到冰凉的金属链滑过脖颈,然后是林安言的手指,隔着薄薄的针织手套,在他颈后笨拙地扣搭扣。
那个过程很短暂,但江浔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他能听见林安言的呼吸声,能闻到他围巾上干净的皂角香,能感觉到他指尖轻微的颤抖。
“好了。”林安言说,却没有立刻退开。
两人站在路灯下,雪在他们周围缓缓飘落。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和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