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他轻易找到顾府,全因正逢哥哥的长子办抓周宴。
这消息像记闷棍砸在他心头。是了,哥哥二十二岁了,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
他像个乞丐,远远窥视着车马不绝的顾府大门,忽然很想哭。在山上那些年,他早已忘了流泪的滋味。一个人独处太久,是不会故作姿态平白伤感的。
那时的他终于后知后觉:自己早就不被期待了。
可他无处可去。凭着记忆中的隐匿符咒,他从正午试到黄昏,终于潜进顾府。他伏在屋檐上,把脸埋进臂弯,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哥哥——长大了,陌生了,但眉眼还能认出。
他还看见了父母。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竟还在一起。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逗弄着怀中的婴孩,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最让他困惑的是母亲——那个记忆中冷硬疯癫的女人,正温柔地把婴儿递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怀中。那女孩的眉眼,竟与母亲如此相似。
满堂笑语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翻身跃下屋檐,落荒而逃。
不知该去往何处,又不愿回山修行,只好在码头扛包度日。工头嫌他瘦弱,直到他展示了自己的力气才愿意收留他。他不用吃饭,随处可睡,很快攒钱置办了一身体面衣裳。正当工友打趣他“怎么都晒不黑”时,他一抬头,撞见了目瞪口呆的哥哥。
顾晟与同行人低语两句,大步流星走来。他呆立原地,来不及躲闪,被哥哥一把攥住,紧紧搂进怀里。
他像被抽去筋骨,对着惊掉下巴的工友吃力一笑:“他是我哥。”
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在熟悉的怀抱里不住发抖,心跳如擂鼓。闭上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我哥。
“唉!你别哭啊。”牧决观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手帕,不由分说就往顾危脸上擦,“这地方难不成专攻熟人?醒醒,你中幻术了吗?”
布料的触感让顾危回神。他一把攥住那只扰人情绪的手,闷声闷气:“你有时候真叫人讨厌。”
牧决观顺势行了个浮夸的脱帽礼,眉眼弯弯:“承蒙夸奖,这话我常听。”
顾危无心计较他古怪的举止,用袖子重重抹了把脸:“走吧,这里的记忆结束了。他们举家迁往燕京。”
“是你那位了不起的哥哥安排的?”牧决观眼睛发亮,“他才多大年纪,就能让全家迁居帝都?”
顾危颔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哥确实厉害。”
“那个……能问问吗?”牧决观难得显出几分踌躇。两人一步踏出,周遭景物飞速流转,燕京郊外的冬景已在眼前,“你和你哥感情很好啊。”
顾危斜睨他一眼:“你和卫殊絜不也一样?”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牧决观捶胸顿足。
“为何不能。”顾危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中消散。
牧决观的注意力已被漫天雪花吸引。他伸手接住一片冰晶:“现在往哪走?”
“这边热闹。”顾危率先迈步。只见长街之上车马络绎,将原本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可当他们走近,那些喧闹喜庆的氛围骤然褪去,只余窗内独坐的少女——她把脸埋在臂弯里,一只手固执地伸在窗外,任雪花落在冻得通红的指尖。
牧决观看得怔住,轻声惊叹:“她真的和你很像。”
顾危声音低沉:“自然,她是我亲妹妹。”
“对了……能八卦一下吗?”牧决观犹豫片刻,“你和你哥不是同父同母吗?,为何你妹妹的记忆中从没有你哥的正脸?”
顾危眉头微蹙,随即释然:“我娘其实是是续弦。我哥是原配之子,年长顾焕十余岁,不常见面也属正常。”
这时,一个圆脸婢女捧着两个锦盒冒雪跑来。顾焕头也不回地问:“人走了?”
婢女点头,鼓着脸颊打开盒子:“小姐不去迎接那边还气愤呢,来看王爷送来的新奇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