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合上笔记本电脑的轻微“咔哒”声。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朝着我的方向。我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沈修停在了我的画架旁。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一部分,在我面前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我没有抬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遥远,而是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温度。
“小钰。”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却少了那份沉思的冷硬,多了些别的东西。
我依旧低着头,盯着调色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奥秘。
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了我的头顶,很轻,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道,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个动作瞬间击溃了我强装的镇定,鼻尖猛地一酸。
“看着我。”他的声音不容拒绝,却很温和。
我不得不慢慢抬起头,眼眶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泛红。视线模糊地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我想象中的责备、为难或不悦,反而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让我无所遁形的疼惜,以及一丝……懊恼?
沈修看清我眼中的慌乱和湿润,眉头拧得更紧,那双总是沉稳运筹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抹自责。
“对不起,”他开口,说的却是这三个字,声音涩然,“是我考虑不周。”
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不……不是的,哥,是我……”我急忙想辩解,却被他打断了。
“你想上学,是好事。”他肯定地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我,仿佛要透过我闪躲的眼睛,看进我心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渴望,“这从来不是‘麻烦’。”
沈修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更清晰地表达他的意思。“我刚才没立刻回答,不是在否定你,更不是觉得你不该提。”他的手指从我发间滑下,轻轻托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更清楚地与他对视,不让我再躲闪进自我怀疑的壳里。“我是在想,需要做哪些安排,才能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考虑你的身体适应节奏,选择合适的学校和专业,还有……最重要的,安全部署。”
他的语气平实,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我所有胡乱猜想的力量。“小钰,你想往前走,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我只会支持。我唯一迟疑的,只是如何把这条路铺得足够平坦、足够安全,让你能安心地走下去。”
他拇指的指腹,极轻地拂过我的下眼睑,拭去那一点未溢出的湿意,动作温柔得让我心颤。“所以,不要道歉。该说抱歉的是我,让你产生了‘这是麻烦’的错觉。”他微微俯身,让我们的视线处于更平齐的位置,声音放得极缓,极郑重,“你的任何想法,任何愿望,只要是对你好的,都值得被认真对待。明白吗?”
我看着沈修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疼惜、坚定和毫不掩饰的支持,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心中筑起的自责和不安的堤坝。喉咙哽得厉害,我用力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眶更热了。
沈修似乎轻轻松了口气,眼神柔和下来,又揉了揉我的头发。“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们慢慢商量,不着急。等你身体指标再好一些,我们可以一起看看资料,选选学校。林哲那小子肯定也乐意当参谋,他当年差点把他那所学校搅得天翻地覆。”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调侃,试图驱散空气中残留的凝重。
“真的……可以吗?”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确定地再次确认。
“可以。”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我保证。”
这两个字,像定心丸,更像一道坚固的承诺。我看着他,心中那片因为渴望而躁动、又因恐惧而瑟缩的荒原,仿佛被注入了清泉和阳光,开始有了真正萌发生机的可能。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亮了些。室内依旧安静,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默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厚、更加紧密的联结感。我知道前路依然需要谨慎,充满挑战,但至少在这一刻,我明确地感觉到,我不是独自在黑暗中摸索,而是被他稳稳地托举着,看向有光的远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指纹锁解锁的“滴滴”声,紧接着是林哲活力过剩的嗓音:“同志们!我带着好消息和奶茶来喽——咦?气氛好像有点严肃?我错过什么了?”
他拎着大包小包挤进来,敏锐的目光在我和沈修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定格在我还有些发红的眼睛上,眉头一挑。
沈修已经直起身,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只是眼底的柔和未散。他接过林哲手里的东西,淡淡道:“在讨论小钰以后上学的事。”
“上学?”林哲眼睛瞬间亮了,把奶茶往我手里一塞,“好事啊!哪个学校?学什么?包在我身上,我对本市各大高校了如指掌,从哪个食堂最好吃到哪个教授最变态,门儿清!”他兴致勃勃地开始掰手指,“不过最重要的是选个安保方便的,哎,俞哥,‘磐石’是不是有校园安保评估业务?咱们可以……”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听着他已经开始规划,我捧着温热的奶茶,心里最后那点阴霾也被彻底驱散。我看向沈修,他对我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鼓励的弧度。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笼罩着我们三人。未来依然未知,但至少,关于“上学”这个梦想,它不再是一个需要隐藏和道歉的秘密,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放在阳光下,被认真讨论、细致规划的共同目标。
这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