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前,景随曾经告诉过她,卓老过去是一名官府仵作,奈何性情孤傲,不懂迂回,得罪了上官,被撵回家。
后来,有些衙门碰到查不清的案子,找到他头上请教,他一概不理;若是死者的家人前来,他便答应帮忙。
“真是可惜!”任知宜面露遗憾,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案明日便要开堂,他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尚不知情。看来这真相注定是要被掩盖了。”
二人转身欲走,却听后面响起声音。
“等等,先说来听听。”卓老不自在地撇撇唇。
任知宜唇角轻勾,掩下眼底笑意。
卓老生活清苦,竹屋里的东西却都与验尸有关,甚至有几样刀具用料极贵,足见他醉心仵作之术,一片赤诚。
这样的人,必然不愿意真相尘封。
卓老重新拿起验单,细细读了一遍,“不行!”
“什么不行?”
“这里写着“双肋之下有压痕”,是什么颜色的压痕?又是什么形状?全都没写。”
他又指着验单之中的“腹中水草少许”,冷笑两声,“写得如此模糊,如何破案?”
任知宜不解:“卓老何意?”
“除非……”,卓老斜凝视着她,冷冷道:“让我亲自验尸。”
任知宜怔在当场,薄唇紧抿,目色沉静下来。
门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林四推门而入,“女史,贡士院的举子去了大理寺静坐。”
————
“微子兴悲,良有以也……”
公堂之上,一众举子盘膝列坐,背脊挺得笔直,俱皆口中低吟。
卫枢跨步而入,眸色幽沉凛冽。
这些人,竟敢效仿当年士子坐地悲歌!
嘉以元年,赣南道节度使盛齐月发动叛乱,因为此前毫无预兆,判军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捣京城。
当时在松石书院读书的一位士子听闻城破,悲愤交加,写成一篇未署名的《讨贼檄》,其他士子连夜誊抄数千份,很快传诵京城。
盛齐月武将出身,心胸狭窄,行事残暴。破城之后,将四大书院的士子尽数抓到京城的明镜台。
明镜台,以史为镜,以行昭明。
原本是士子集会,高谈阔论之所,却被盛齐月设上刑架,利刃高悬。
盛齐月逼迫士子说出檄文是何人所写,何人所传。
有士子站出来大骂盛齐月乱臣贼子,天下当共诛之,结果被放在刑架之上,刀刃裂身,胸腹异处,血流满地。
一个士子,接着一个士子被送上去……
那日天光黯淡,大雨滂沱,翻滚的雨珠落在明镜台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
所有士子悲愤交加,盘膝列坐,齐声高唱檄文,声音传遍整个京城,如同丧钟齐鸣,苍凉而悲壮。
三百二十八名士子,全数葬送在明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