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这回倒很谦逊:“若不是从店小二手里买了一身破衣烂衫遮遮掩掩,我根本活不到和表兄你欢聚一堂的时候。”说着眼巴巴地瞧着我,“我有伤口,吃不了发物,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桂花藕片、金银小馒头、莼菜汤和红烧小排。”我将食盒递给他,心头一酸,“你快快好起来,我再给你做下酒菜。”
然后才是我和莲花公子的饭菜,我们什么都能吃,把个欧阳羡慕得眼睛都绿了,嘟嘟囔囔道:“看来不学功夫不行,唉。”
我拿腔捏调地学他在草原上说的话:“武功稀松平常怕什么,小爷有钱,请上三千铁甲给我壮胆便是!”惹来他不满的瞪视,忙回瞪过去,“我瞧着你的衣服不差,店小二竟穿得这般齐整?”
他挑高了眉梢,语调已是往日的懒散:“到了泽州换回来了,见你还是要保持一贯的威仪的。”
“……威仪?你有过吗?”有一瞬我竟不敢看他的眼睛,不忍想象他是如何辗转奔波遭受追杀受尽欺侮,他是怎么过来的?我的心弦被绷疼,只能捡了不相干的话来说,却又把他给气着了,“菜做得不错,本想赞美你是月亮上酿酒的小娘子,但你待我不客气,那就贬作吴刚吧。”
“谁耐烦当他?”在我想象中,吴刚是个五短身材的小个子,我才不要像他。
阿白看我们斗嘴,微动了眉峰,似要说什么,莲花公子先开口了,清莹莹地凝望着他,如春水波光:“你身子不安适,我代你出战。”
敌寇来了,踏着雄浑的步子,他们来了。
阿白眼中有光在亮,笑得云动风轻:“我也是要去的。”
“读书人最傻,有人帮你打天下,你还死扛做甚?”万千星子从欧阳眼眸中升起,“战场上不需要武功盖世,我的骑术倒还不赖,杀几个敌人给你瞧瞧。”
阿白如兰般笑开,坚定而清倦地看着我们:“我何幸,识得你等。”
莲花朗朗道:“食君之俸,担君之忧,将来可要封个大官给我当当。”
“我也要!”此刻不敲竹杠更待何时,商人欧阳恃宠而娇,“我要良田千顷,黄金万石。”
阿白双眉淡展,笑意渐浓:“三只活宝。”
既然我也被划到活宝之列,当然要耍宝:“殿下,你应该说,准了。”
“好的,准了。”有什么在那双幽深眼眸中若隐若现,阿白看定我,“石榴,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直了直眼,钱财来得如此轻易:“昨夜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我的人。殿下,我要你们都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待着,这就行了。”
三棵摇钱树都在视野里,我随时开口,还怕没钱花?小明运气不坏啊。
“胃口真大。”莲花斜挑凤眼看着我,“我可不奉陪啊,我是要走的。”
我和阿白同时问:“去哪儿?”
“一艘大船纵横四海,有美人伺候着抽鸦片,就那么漫无目的地飘到世间的尽头。”莲花倾身一哂,眸子里亮起一团星火,“咱只走水路。”
他将前路铺好,却又告诉他行踪,是存了盼头吧?如果他要找他,总是能找到的。亲爱的人啊,我一路上不断回头张望,多么盼望,你会阻止我去流浪。
你会么?
我曾经问过莲花公子:“他当真不知你的心意?”
莲花闭上眼,锁住最深的眷恋相思:“我技高一筹啊,小明,我很会装的。”
夜里我们四人在院落里说着话,谈起越天蓝,我很惋惜:“长得这么美,为什么要当坏人?”
到底是前未婚妻,欧阳对她还是顾念旧情的:“算不得坏人,各为其主而已。”
灯火一晃,照在阿白愁云深浓的脸庞上:“我本也以为,世事都能黑白分明。”
“我瞧着你就是那样的人,白衣黑发,宛若菩萨。”莲花公子喝得有点多,一声阑珊轻叹,将心意透露出尘,但阿白摇着头,“我不是菩萨,我有计较。”
“白梅染了血,也是白梅。”莲花公子淡淡一勾唇,“我难得夸你几句,你却总不领情。”
他是要趁今夜打开窗户说亮话吗,我急忙帮腔:“殿下,你的风华无人能争,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定,我想莲花公子也是这样想的。我还记得那天在草原上,你把月亮摘给我,嗯,你也会有属于你的月亮,他对你赤胆忠心,忠贞不二,你……”
阿白望着我,抿唇而笑:“你还记得?”
“记得,忘不了。”
水汽弥漫了阿白温润的眼瞳,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我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