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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号上的荷官(第3页)

我的人生色彩斑斓。可那又怎样呢,大千世间满目琳琅,不敌跟她回家喝汤。

刹那间我想念中国,想念那个炎夏的瓷瓶儿酸奶、苹果味奶酪、酸梅汤和褡裢火烧。是,我早已不记得那女孩的模样,但我想念北京至深。

我找店主要了两杯咖啡,只要3欧元,香极了,端着它们递给她:“试试看。”

只有在恋人身旁她才稍稍和颜悦色,接过去,淡漠说着谢谢,顺手抬到铜像的嘴边。他就她的手喝了,愉快地吹两声口哨,侧过脸问:“想听什么?”

他是看不见的,但仿佛能看穿我的心虚。我断断续续地问:“……北京,你会吗,北京?”

他的身形比大多男子都清简,是奔跑在原野的少年才有的俊秀,表情却有片刻的停顿。她不说话,拨动了琴弦,他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握住麦的左手一扬,像身处流火辉煌的舞台,声线很低很沉,典型的烟枪:“ThereareninemillionbiBeijing,That'safact,It'sathingwe'tdethatIwillloveyoutillIdie……”

如果他唱《北京一夜》我想哭,如果他唱《晚安北京》我想哭,如果他唱《北京的金山上》……好吧我还是想哭。可关于中文他只字不提,唱的是纯粹的英文歌……好吧我还是想哭。

“北京城里有900万辆自行车,这是个事实,是我们无法否认的事,就像我爱你至死。我们离时间尽头有120亿光年,那只是个猜测,没人能说那是真的,但我知道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游人如织的广场,温柔的咖啡馆和店铺,以及耳中过尽千帆的歌。再不走,我会哭出声来,一定会。所以我飞快地逃走了,没有说再见。

【6】

五年了,我依然没能爱上西班牙,但在告别前夕,我幸会了一位女郎。

她让我心碎,哦,际遇你个狗日的杂碎。

第二天一大早,我一个人去广场待了很久。西班牙人的夜生活太过丰富,这使得每天中午以前,公共场所像屠城般安静,过了正午才会看见乌泱泱的人出没。

太冷清,我和公园扫落叶的老头子谈了一会儿天。他是个头发花白的小个子,我和他分享着鹅蛋卷和泡酒,太清楚毕生不会再碰面,因此心平气和地说着话,他怀念年轻时的雪橇和猎狗,我则想回北京看一看。我们热热闹闹地各说各的,在一起这样高兴……但没有用处。

从餐厅出来,广场上的人多了起来。我走了一圈,没找着毕加索铜像,急得拉着人打听:“……毕加索……毕加索在哪里?”他们都莫名其妙,“你是要去他的故居吗?”

马拉加是毕加索的故乡,但我要找的是另一个人。可我满头大汗了也没看到他,瘫在椅子里作不得声,真笨呢,怎么这么笨呢,名字、国籍、来历,一概不得而知,我要从何打听?要么,赶到女王号上再见她一面?但见了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抱住头,好像才了解了一桩事实:自始至终,我都是他们不相干的人,如同这个国度,我待了五年,终究还是要归去。

突地听见一声轻笑,是他:“我认得你的声音。”

这一回他扮成堂吉诃德,那个与风车搏斗的人。油彩太重,我仍看不清他长得什么样,但颀长单薄,嘴唇的线条很美。唔,他就是用它和她说话,亲吻她,许下动听的誓言。我盯着他看了半天,想了想才说:“谢谢你的歌……能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吗?”

他比他的恋人亲和多了,总在笑:“地球人,你呢?”

他不说,我就不多问,开了一支香槟给他:“彼此彼此。”之后我们漫无目的地说话,他说西班牙是他们天涯羁旅的第六站,明年冬天想去南美走一走,我说《北京有九百万辆自行车》是悲哀的歌,他又笑,“在那种环境仍能罢手,你是有境界的人,悲哀之事,不在话下吧。”

啊她竟对我有印象,她竟是对他说起过我的。但我担不起她的谬赞,我爱钱,可赌场从不是叫人荣辱不惊的,只会物我两忘,满脑子只有钱……赢了得意忘形,输了气急败坏,那副嘴脸不好看,我怎能把狼狈叫她瞧了去。

我在赌场上罢手,因为是她;我在情场上罢手,因为是她。嗬,铁打的赌盘流水的赌客,庄家是她,我不过是来去匆匆面目模糊的死跑龙套的。霎时我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同他说起《007之末日危机》,我的情爱启蒙。我热爱它,甚至在几年后的北京还念念难忘,在生日的夜晚包了场,独自坐在小剧场里重温了它。

坐落于北京东边的小剧场绿树成荫,小巷深深,谁人的阳台上种了滴着水的大红花,我总和女孩相约在那附近的小店吃褡裢火烧。我对话剧、芭蕾剧和舞台剧都提不起劲来,意兴阑珊得很,而她犹犹豫豫的,没想好要不要和我开始,一顿饭我们磨磨蹭蹭吃几个小时,赶到剧场时,经常只能看个下半场。

有一次,是女孩崇拜的大影星的玩票之作,全部角色都是反串,她很感兴趣。但我们又迟到了,急急忙忙地跑进场,是夜里七点五十分,女孩整理着裙摆,我掀开厚重的布帘,黑暗中,一束笔直的光芒乘着鲜花与流水纷涌而至——

一条斑驳破败的小船,被刷成明亮的蓝色,穿黑衣的少年头发清短,戴低低的鸭舌帽,长手长脚地坐在船头,一身风尘仆仆归来故园的苍凉气息,直教人魂飞魄散地想起了苏轼的词: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这一幕震撼得我头皮发麻,连忙去翻演员表。是个小明星,唱过几首口水歌,演过几个小配角,有一小撮粉丝和一大批叫不上她名字的八卦爱好者。在这部舞台剧里她演的是大影星的少年时代,才23岁,却能把中年沧桑诠释得气定神闲信手拈来。

随后,《船歌》悠悠响起。我皱了下眉头,不是齐豫的原唱,歌喉很婉转,但和场景明显不搭,得用更沉黯的嗓子才压得住阵脚,算是这场戏的败笔。而小明星仍无动于衷地坐在船头,像是布景本身,小小年纪,一身沧桑。

她眉目英气,演起少年几可乱真。随着灯光暗去,属于她的戏份也嘎然而止。没多久我就启程来到了马德里,还在网络上找寻过她的讯息,不算多,偶有几条而已。娱乐这一行太势利,磅礴的掌声只献给最顶端的人,其余数众,都在讨生活,并逐步逐步陨落在生活里。第二年,她就再无音讯,只剩零星旧闻,久而久之,我不再挂怀。

这是当年夏天的北京,除了食物之外,我最难忘的遇见。当堂吉诃德问我今晚想听什么时,我想也不想就答:“《船歌》,你会吗?”

我和那女郎相会在夜的海面上,没有多少交会,但大船之上,漫天星斗光亮四方。我想听到它,像多年前,那个黑衣的少年,她回到故土。

我渴望在23岁时拥有她的气度,却没能做到。

我仍青涩而窘迫。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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