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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在的秋天(第7页)

“看月亮都像做贼,倒也风趣。”太守大人静静一笑,眼里的光像一滴泪般波光粼粼。

你是我心里的贼,我只敢在深夜里,贼头贼脑地望一望月亮。小哥儿认真看地形图,王说:“我没什么给你,只有一处地宫,一些酒,一些书。地宫里有我的梦想,地宫外是我的回忆,但都和你同在。”

太守大人闻言,唇边现出苍凉得近乎茫然的微笑:“王陵连柱子都由金丝楠木制成,手笔确实是大的。世人只道陛下不问苍生问鬼神,倾举国之力兴建王陵,只为死后舒服,不想竟是与我有关。”

边关战事频传,王急促地离开,只余太守大人和小哥儿共对。忠臣良将战死沙场,王族也只瞬间悲戚,仍然精神抖擞在大殿正中议事,小哥儿入宫以来也看得分明,王待他和气,只因他和太守大人略有相像,但天家威严,岂可冒犯。他的天职早已取代天性,又深谙特权的好处,违其命令者,不会有好下场。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顺其心意时,他会是温柔的情人,否则,他是杀伐决断的君王。灯花落了一地,书房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后,太守大人凝眸问他:“你不理会我,可是在记恨?”

太守大人一直有一双流淌着笑意的黑眼睛,可此刻的他,眼里像有泉水**漾。他不快乐。

为何你不快乐?你拥有王的垂青,却不够么?王歉意地对你说:“让你随我前往地宫,委屈了你,但我发誓会用余下的光阴待你好。”你只若有所思地笑言,“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就这般光景吧?”

告诉我,我的太守大人,你在想什么?相交一场,你竟是不懂我的,我无怨,亦不恨,时也命也,是我没福气。

路的尽头,是你和王的碧落黄泉。

不是我的。

【拾肆】

第十九个故事誊写完,已是次年初夏,远处传来太守大人的死讯。

据马夫说,宣城太守章斐然前往郊县暗访水产价格时,途经一片樟树林,遂停住马车歇息了一阵。马夫和几名侍卫被太守大人打发去摘些野果喂给马儿吃,远远地却望到平素温良的马突然受惊,扬起蹄子发出“律律”的惨叫,太守大人来不及拉住缰绳,随马儿一并跌进了山谷,摔断了脖子。

太守大人和王约在秋天以疾病的名义殉情,但他死在约期之前。消息传到京城,王纵马去看他,连赶了四天三夜,活活累死了五匹马,随后他撞见了即将入殓的他破碎的尸身。

临死时,太守大人不曾惊惶地呼救,只喊了声陛下便魂归天国。王想将他的尸首运走,但酷热难当,路途遥远,尸首再经不起颠簸了。在王的一径坚持下,太守大人的尸首被冰镇,秘密运回王陵安葬。

他是他的,他偏狭地强留他,独占他,不放过他。生或死,他都要他的阿斐。

王以雷霆之势垂垂老去,他才二十七岁,面容却添上了暮年的愁纹,小哥儿去找他,他望住他,望了许久许久,忽地哑声喊:“阿斐。”

阿斐至死都念着他,无人是他的阿斐。他的阿斐在去年浓冬也定定地瞧着小哥儿,眉间有萧索意味,却只长叹道:“我苦心寻了你来,满以为你能帮我,竟是不能……是我太自私,想逃避,却害了你。”

文章大魁天下的那一日,十九岁的章斐然和二十一岁的太子相识。四年后,他如获至宝地将小哥儿带回太守府,悉心栽培他,像对待另一个自己。是的,他误以为当王看到小哥儿,朝夕相处的小哥儿,会放过他。

小哥儿挺直了背,向门外走去:“你以为我出身寒微,只要能成为王的座上宾,就万事不计较,不介意了吗?不,我是我,不可能变成你。你低估了自己,高估了我。”

我不是你,也顶替不了你。我把我最好的样子给了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有人甘心被他人摆布。对你,我犯了错。”流水浮灯的暗夜里,那个人的语声渐渐低下去,“是我的担子,我不推脱了,之前的事……别怪我。”

王说,漫天富贵,也不及你陪在身畔。我一介随波逐流的草民,竟也很认同。小哥儿一气走到院落里来,仰起头,深深地看着天上那一抹瘦瘦的月。若他知道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看到太守大人,他会折过身抱住他,涕泪交加地对他诉说分离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和他无边无际的梦境,无边无际。

他总梦见太守大人来看他,在灰蓝色的房子里,他在厨房忙碌,太守大人在客房里读一卷书,窗外落着细雪……如同温柔宁静的昨日。

他们在宣城始终过得清净,太守大人连饮酒都节制,很少让自己醉——除了每年春节时,他又一次不被允许进家门。从江州回来,他总闷在书房里,独自喝一坛又一坛酒,不许人打扰。有个夜晚,是元宵节吧,小哥儿壮着担推门进去,太守大人听到响动,迷离地向他伸手,醉里梦里石破天惊地喊:“朝阳兄。”

面目平和周正的司马家三公子,和他同年的俊秀才子,高中探花的,陈朝阳。那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他说过,最奇妙的雨水应当用来酿酒烹茶,这才是对十三月的最高礼赞。

情爱使人善妒,太守大人只和陈朝阳保持了淡如水的交情,不教君王识破,从而维护了他的周全,这是他对倾慕的人的最高礼赞。

陈朝阳知道吗。

【拾伍】

太守大人独享圣眷优隆,人人对他菲薄不已,人人亦都对他艳羡不已。可谁知,倘若他并不想要呢?圣旨固然能抗旨,但爱意呢,偏执的不容忤逆的爱意呢。

最后一面时,小哥儿在大风中头也不回大声道:“你不情愿的,你拒绝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守大人的拒绝直接得很粗暴。他无法一走了之,便一死了之。他的美貌未能换来善终,但他保全了他在人世间所有关爱的人。他能对王说,不,我另有所爱吗;他能对王说,不,我厌恶黑暗和不自由吗;他能对王说,想到未来身旁是你,我宁可死吗。

温顺的马,银光烁烁的针。想让它受惊,很轻易。

王命如天命,不可违也。十九岁的状元郎面对王的试题,依了心意画下他心底的画面,代价是在宫中羁留数月,只为取悦王族喜怒无常的心意。从那一刻起,他便痛彻心扉地明了,荣耀背后,是被恩宠冲淡的屈辱,被权势掩盖的残虐,被山呼万岁所践踏的庶民的噤声。

至情至性,刀子嘴豆腐心的章斐然屈从于在王权的跋扈。从十九岁到二十四岁,五年来,他曲曲折折地周旋,然后在家门的大雪天里长跪不起,他心如日月,却很孤介,一生罕有哀恳和求告。他本不必死的,但不死,他将永堕黑暗,和不爱的人苦守,生不如死。

骄傲如他,哪能容忍一而再的虚与委蛇和曲意承欢?他可以死,但不可以和王一起死,也不肯和他以死的形式活。他才貌双全,在这世间本该千万条路,却被走得只剩一条死路。十九岁时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可知等待着他的前路只会狰狞至此?

弄权到极致,便是将一个人的性命操纵于股掌间。王,我真的死了,不用再听你的了。

我不接受你的安排。

秋深了,入夜寒凉,树叶子扑簌簌地掉落着,在窗台积满了一层又一层。小哥儿在疏星朗月的夜晚誊写最后一部书稿,脑中缓缓浮现出王的诉说中,初遇时那玲珑慧黠的状元郎形象,一身月白衫外覆着银色锦袍,玉冠束发,风姿闲然,很大很大的笑容:“太子殿下,你身姿挺拔英俊,很适合妻妾成群繁衍后代,为何想不开?”

“不,我就要你。”太子殿下一意孤行,“你是我的,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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