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说:“我要来看你。”
他说,我要来看你。没有询问的语气,我想来看你,好吗。我想来看你,你乐意吗。直接的,我要来看你。
信里,他写明了火车到达的时间。他说,我想我能认出你来。
丁蕊无力地握着信纸。他怎么能认出她来!她根本不是林青霞的模样。她对着镜子,反复地看自己,不,一点儿也不好看。
乐乐勉强够了中专的分数线,就填报了幼儿师范。她并不难过:“挺好的,我不爱读书,三年后就能参加工作,赚钱了,你说多好!”又对丁蕊羡慕不已,“你和我不一样,以后,你要走另一条路了。”
“没关系,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丁蕊说。
问题是,这个世间真有永远这回事吗。张扬谈恋爱从不回避丁蕊,她听他对不同的女孩说过,我永远爱你。
但他的永远,不到一个月。他的生命里,红白玫瑰接踵而至,每一朵,都是鲜亮的影。要么他招惹别人,要么他被人招惹,不曾间断,生活是走马观花的热闹。
秦斐然的行程是三天后,也就是说,他抵达本城,将是第四天。时间太短了,短到丁蕊根本来不及写信去阻止他。她日日难眠,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满怀喜悦和爱意的北方男孩。
白杨似的男孩。
丁蕊最终还是去了火车站,人潮汹涌,那男孩从第五号车厢走下来。之前她没有看过他的照片,但在第一眼,她就确认是他。和她笔谈了将近一年的,秦斐然。
小格子衬衫,短裤,背一只巨大的背包,斯文得体的高大男生,如他的字,当真是浓眉大眼的。他甚至比张扬更好看些。从她的角度看去,那男孩长得很像张扬所热爱的那个球星,李明。
如果你看足球多年,你会记得90年代时期,大连万达队的李明。秦斐然和他极为神似,在匆匆而过的人群里,那般闪耀。
他走到月台上的小卖部边,放下背包安心地等。
丁蕊咬着嘴唇,从他身边走过去。他随意瞥了一眼,继续朝出口处张望。
哦,原来是没有默契的。他总是说,丁蕊,我们心意相通,你是我闻弦歌知雅意的女孩。
但秦斐然,不是这样的。你认不出我来。
没办法,她所描绘的外貌,误导了他。她回望他,想,那么就误会下去吧。
丁蕊走了。
再十天后,又收到秦斐然的信,说那天他等到夜里,她仍没有来。他找不到她,只得到她所在城市里,找了旅社住下,逗留了两天。
他只有两天,一天用来经过,另一天,还是用来经过。他将大部分时间花在步行上,从城市东头走到西头,从南边走到北边,路过一家家店铺,餐厅,广场,树木,小区。他说,丁蕊,我来看看你成长的地方,即使你没有陪我。
只字不提,她没有露面的情况下,他的失望。
那男孩独自在异乡行走时,他想过一些什么呢。他带着浩大的期望而来,之后落寞离去。
他说,我不怪你,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会等的,等到你愿意出来见我,我愿意等待。
6、
高中里,丁蕊是醒目的女生,成绩一骑绝尘,泱泱一中,风头无两。并且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玩。玩游戏,看武侠,打扑克,吹口哨,买《体坛周报》和《足球》。
连乐乐见到她,都会惊叹:“你比以前玩得更疯了!活脱脱一个女版张扬。”
她没有忘记他。哪怕她如斯平凡,只能以仰望的姿势来怀想他。
但仰望更好吧,她不贪心。她不同于丁蕊。丁蕊想要的,是获得,以一棵树对另一棵树的爱慕,并肩而立,笑迎风霜。
张扬仍无音讯。
丁蕊还是和秦斐然书信来往。虽然她清楚,此生她无法与他相见。出于年少的虚荣,她捏造了一个谎言,而后不再有机会。
她已习惯有他参与到内心世界里来,她不能失去他。
因此她不能见他。
寒来暑往,三年后,丁蕊如愿考入清华大学。秦斐然追随她的步伐,他去了北大。
张扬,北京的张扬,张扬的北京。我们已然暌违四年。
没能找到张扬。偌大的北京城,要寻觅一个人谈何容易。乐乐给丁蕊打电话时,又问到张扬:“你和他见面了吧?他还是不是那样?”
“他长高了,更帅了,可那副臭脾气还没改。”丁蕊说。
哄谁呢,是乐乐,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