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神雕侠侣》啊。”陈桑榆蹲下来观察着金雕,它很威风地站着,约有一米高,羽端是金黄色,在阳光下很华丽,但绝对不可小看,金庸大侠描述过,金雕能撕虎裂豹,攻击力惊人。小明和毛豆自看过这部武侠小说,都梦见过骑上一只大雕,在天际翱翔。
看到了传说中的鸟类,陈桑榆口水直流:“许总,能驯服金雕可不容易呢。”
“是啊,我还专程为它弄了一副驯鹰的工具。”
“咦,熬鹰的东西可不好弄呢,古董行里淘到的,还是到大草原弄的?”
熬鹰是指训练大鹰,许红萬看了她一眼:“姑娘,你不简单,连这个也知道?”
以前的老北京是八旗子弟的老巢,入关后他们无所事事,除了遛狗就是熬鹰。连熬鹰的工具也极浮夸,大到护腕肩套,小到链子铃铛,不仅实用,还讲究美观气派,毕竟是王孙公子哥儿嘛,生下来就享有漫天浮华。陈桑榆在博物馆看过,连一只扳指都是纯金打造的。
许红萬和陈桑榆坐在院墙边,边晒太阳边聊天:“姑娘,我那套工具,得来不易啊,跑了几千里,到内蒙花了大价钱才搞到手。”
动物管理条例只说金雕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可没有言明不允许私人豢养,陈桑榆说:“如今城市里几乎找不到玩鹰的人了,它很快活啊,整个北京城都是它的领空。”
“对,我就把它放在国内养着,国内法律不许私人藏有枪支,它相对很安全,但训它可不容易。”许红萬很感慨。
陈桑榆看看金雕,又看看他,微笑:“良禽择木而栖。”
“我养它也有六年了,年轻时看苏轼那阙词,左牵黄,右擎苍,西北望,射天狼,就想着能养这么个东西了。”许红萬笑了一笑,“机缘巧合,我四十岁生日那天,在藏区看到它了,牧民死活不卖,我住了大半个月,请了一支施工队进去,给他们修好了路,牧民很感动,竟然把它送给我了。但这家伙很难驯服,他们又没有特定的工具,我愁了小半年。”
陈桑榆知道苏轼的词,但背不全,笑道:“西北望,射天狼,那是何等豪迈啊,我啊,最多幻想自己开辆越野车,单车也行啊,金雕在天上飞,我一个呼哨,它就落在我肩膀上,比飞虎队还拉风。”
许红萬大笑:“你这个姑娘真有意思,那我送你一副肩套吧,不然它这爪子,非得把你的肩膀抓烂不可。”
许红萬的游艇生意做得大,在青岛、珠海和上海都有股份,这两年转战上海,注资十七个亿开发游艇制造基地。他跟陈桑榆说:“游艇算是新兴项目,但新生代富豪对它很有热情。”
中国的奢侈品每年市场消费高达二三十亿美元,增长速度为全球之冠,而在游艇、高尔夫和F1赛车这几个最奢侈的娱乐项目中,以游艇最昂贵,有说法称,它是拉开千万和亿万身家的标准。
“我在上海时,每年都去国际游艇展参观,我以前的一位客户买走了一艘上千万的游艇。”陈桑榆那位客户是很低调的隐形富豪,不事张扬,买游艇也并非是用于商务,邀请客户到游艇喝喝咖啡,看看风景,增进感情以方便商务交流之类,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家庭度假和聚会,在水边休息放松一下。
许红萬说:“是啊,我们去年卖了三百来艘游艇,不少人买来了存放在俱乐部里,有时过来钓钓鱼,都不大出海的。”
在许红萬的客户里,大型企业的老板不多,房地产开发商、金融券商、江浙沪一带的私企老板、外资老板和山西的煤老板才是主力,剩下的是各种富豪榜上的大腕们,他自己当然也有游艇,搁在太湖。
陈桑榆此行甚丰,她很擅长从言谈上拉近和客户的距离,许红萬对她的见地很认可,这也象征着维兰网的水准。而且网站的名气也起来了,许红萬也放心,和她签了合作意向书,只等元月网站开张后,他去广东那边的工厂视察游艇情况时,再顺道商谈具体的广告合约。
许红萬是游艇俱乐部的会员,他给俱乐部老板打了招呼,陈桑榆将在下个月赴太湖和对方谈合作。俱乐部目前有会员一两百人,均是维兰网的目标客户,且是最高端的一群。维兰网和陈智杰的飞行俱乐部的推介会,谢之晖的阿波罗号奢华游、以及接下来的赛马会、高尔夫邀请赛等等,都将给这帮人派发请柬。
许红萬和当初买四合院的代理机构还有联系,也为陈桑榆引荐相识。这让她不胜惶然:“许总真让我感觉被福星高照,我……”
许红萬笑:“这正好是我能办到的事,何乐不为呢?靠硬本事闯社会的人,我很尊重。”
陈桑榆说不出话来,真的是这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在她的商业人生里,越是上层越亲和,也越好相处。许红萬送她出门时问:“小姑娘跑业务很难吧,是男孩子会不会好一点?”
“不啊,我很满意自己的女人身份,你看,同样一件事,红拂夜奔和林冲夜奔就完全不一样。太悲壮的事儿,我是不干的,费劲。”
陈桑榆在北京住了一星期,谈完了游艇,谈四合院,然后和康乔的继兄林家栋约在外馆斜街的一家茶楼见面。这期间颇发生了几件事,周杨谈下了两个大品牌的高级服装定制,还调查出吴曼的确收买了印刷厂,从海报和宣传册中昧了差价,这个得等她回公司处理;而胡晓玲在电话里说,她认识了不少男人,虽然还没能喜欢谁,但心态好了些,除了想儿子,在深圳过得还不错,并得出结论,她老公也没那么王八蛋,可也好不到哪儿去,陈桑榆听得笑了半天。
烦恼的事也有,徐图的三位徒弟都到齐了,他在缅甸的属下也都来了,张怀天飞到深圳帮他张罗收徒仪式,维兰网派出几十号人协助布置翡翠品鉴会场。陶园找周杨玩的时候,碰到了张怀天,她告诉陈桑榆,这正是她苦苦寻觅的有钱人,她要抓住他,陈桑榆苦劝,她仍我行我素,似乎胸有成竹。
林家栋和陈桑榆碰面那家茶楼名叫圣淘沙,三年前,陈桑榆所在的拍卖行和中国黄金协会联合做活动时,她总约客户在那儿洽谈。圣淘沙的消费颇高,但菜品很可口,干烧鲈鱼、老虎斑和肉骨茶都不错,葡式蛋挞堪比上海的丽莲蛋挞。
茶楼外部环境普通,内部别有洞天,很欧式宫廷,常有老艺术家表演。每一间包厢风格也都完全不同,陈桑榆最喜欢的一间是雪茄房,各种雪茄陈列在那里,很豪奢,让她没来由地想起了电影《教父》。
那次活动周期很长,前后近一个月。陈桑榆和同事们住在菊儿胡同那家汉庭酒店,放工时,她习惯走很长的路,溜达回去。沿途要经过安定门桥,桥边有一家饼屋,糕点刚出炉时,麦香很甜很甜,她常买一些榴莲口味的来吃。
那一年七八月间,北京的气候很怪异,一场夜雨又一场夜雨地落着,但正午常有暴虐的阳光,树叶子是深浓的墨绿色。水果摊的桃子大而新鲜,很脆甜,她总是一边接毛豆打来的国际长途,一边走回酒店。
黄金协会旁边有一座公园,开了一池子荷花,巨大的寂静清香,很像童年时光。公园里的餐厅卖12块钱一碗的银耳,冰镇过,洒了桂花,很香。京城一旦有难得的南方景致就格外迷人,她常在午后休息时去公园小坐,给荷花拍照片,记下它们由盛而衰的状态。
毛豆最近一次回国,陈桑榆又在北京出差,便带他去公园。晚上有人在公园里跳舞,他们站着看了一会儿,舞曲是《敖包相会》,把人直接拉回了上个世纪。她说这座公园有一种魔力,在繁华的二环边上,却像与世隔绝,仍然是时间缓慢的八十年代,推童车的一家子,吃糖葫芦的情侣,慢跑的老人家,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很有《桃花源记》里的风范。
她是爱北京的,尽管它有极恼人的冬天和交通,但生活过,会爱上它。那么,她也会爱上深圳吧,爱它一城红花绿树,爱海岸城,莲花山,香蜜湖,景田北,和梧桐山。
那次在北京,毛豆带她去买了两只戒指,素圈,一人戴一只。本来他想买钻戒的,但她只爱穿裙子,钻石很容易刮丝,再说并不是求婚,素圈就蛮好了。其实也不用钻石,当你爱的人恰好也爱你,已是生命中最大的奢侈。
买了戒指后,她戴上它,没摘过,直到他发来摊牌的邮件。
盟约不堪一击,更像是应景之作。
总以为离幸福很近,终究还是留不住。这些天来,她经常会想起旧时光景,那些疯狂的小玩笑,那个陪她笑的人。也会想,如果这一刻,有他,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可当她穿过公园,到圣淘沙和林家栋会合时,她发现其实是一样的。公园一如既往让她舒畅,花草树木都似有情,并不因人情冷暖而凋零。
缙云山上,小明说,佛法里有一句如当头棒喝: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真的,再多的困顿和寒冷,在空旷里,都是微小的事物。她由衷的承认:“啊,佛太有智慧了!”小明笑,“佛是过来人。”
是了,她会爱深圳,有没有毛豆,都是爱的。恰如北京,虽然只是她路过的城,但回忆很宝贵,风雨如晦朝思暮想,刻下一生难忘。
林家栋个子很高,有一双很清明的眼睛,很儒商的感觉,他是赵鹿的追求者之一,苦等了她四年,怎奈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就是那神女,一腔滚烫深情都付诸流水,赵鹿见他一次就拒绝他一次,陈桑榆对他很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