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她给他打电话:“哥哥,我考上了,出来吧,我请客!”
他紧张得喉头很干,跳起衣橱里左挑右选,把最贵的白衬衫穿出去了,她一见他就笑弯了腰:“哥哥,你是要去讲学吗?可我想让你陪我溜冰啊!”
他以为是两个人的约会,赶到溜冰场一看,她的同学来了一大堆,和她相熟的都是男生,有几个带了小女朋友,跟她不冷不淡地打了个招呼,扯着自己的男朋友走到一边。她的女人缘有多差,男人缘就有多好,他是见识过的,见她被女生们晾着了,就想给她解围,可她才不怵呢,换上溜冰鞋就滑进了池子,倒滑、接龙都玩得很转,和一帮穿大T恤的男生们打得火热,笑声比谁都响亮。
几圈下来,已有三个男生向她献殷勤了,溜到旁边去给她买奶茶,争先恐后地去拉她的手。他不会溜冰,正急呢,她在百忙之中却发觉了,遥遥招手:“哥哥,你来,我带你!”
他忙不迭地跑过去,仰面就跌了一跤。哄笑连连里,她却着急地滑过来,关切地连声问:“哥哥,哥哥,你怎么样?”
那是他梦中的呼唤。他挣扎着坐起来,朝她笑:“你们玩吧,我身体平衡感不行,给你看东西。”
她笑了:“那等我再玩会,你请我吃冰好不好?”
“好。”
当晚,在冰店,她给他舀了一大勺蓝莓冰,他就着她的手吃了,并鼓足了勇气,握住她的手。她被他握住,想抽开,他却握得那么紧,不给她装傻的机会。她十四岁就在恋爱,她自然看得出他的情意,但他不说,她也乐得不接茬,但这一次,他不想错过。
他说:“跟我在一起吧,别乱玩了。”
她咬住下唇,狡黠地看着他:“有好处吗?”
“一生都对你好,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干嘛就干嘛。”他肯定地答。啊,他自那么小就喜欢了她,这喜欢已成惯性,他根本不能不喜欢她,他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于此,一生又有何难呢。
她就清脆地笑了:“我不好伺候,你可不许后悔。”
“没关系。”他说。
她在那个夜晚同意做他的女朋友,此后的确也没少惹过祸。她少女时被男生宠坏了,一旦有了固定的男朋友,不免门前车马稀,为此总和他治气,动不动就谈分手,他履行诺言,一力宠爱到底:“佳佳,别闹。”
“我没闹,我就是想离开你。”她哭了,可怜巴巴的一张小脸,像小时候。她不见得有多难过,但她知道他吃这一套,她一哭,他就心软。他也知道她在装哭,但他无可奈何,他就是见不得她哭,他被她吃得死死的,他何尝不知道。
他妥协了:“好吧,你去玩。”笨手笨脚地替她揩眼泪,“别哭了,乖。”
她得偿所愿,破涕为笑:“给我奶茶就不哭。”
他就去买来,她喝完,像扔掉塑料杯子一样扔掉他,绝情地走开了,去和别的男生谈恋爱。但没多久,又嫌无趣,嫌所有的人都不如他对她好,又回到他身边,周而复始,一而再,再而三。
在等待的光阴里,赵蜀黍爱上了张信哲的歌。最耳熟能详的那几首,全是唱给他美丽而任性的情人的歌,她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而他离不开她离不开她离不开她。
他试过,再也不要搭理她,但他做不到,他不争气,他做不到。只要一听到她的哭声,他一准儿完蛋。她还年轻呢,原谅她吧,将来,将来就会收心了,一定会。他哄着自己,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好在她再怎么淘气,终会乖乖地回来,这几成他惟一的安慰。他以为能这么胆战心惊地过渡到她真正长大的那一天,但是不行了,她结识了丁岩。
丁岩是她命中的坎,她对别的男生都手到擒来,但他让她受了挫,她的骄傲不允许失败,越挫越勇,越勇越狼狈,终于发了疯。
杨桃和赵蜀黍并肩坐在马路边,叹道:“爱让人发傻发疯和……发冷。”身边的好男人被心爱的女人这般凉薄对待,她怎能不感到冷?她替他冷,可叹他却像毫发无损,再多的伤痛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她回来。
太偏执了。她想,太偏执了。她太高高在上,把他的自尊踩到脚底下,那不是爱。感情不该搞得这样廉价的,她想说,于佳佳不爱他,但她说不出口。她明白他是明白的,但她得挟着一贯的交情对他彬彬有礼,毕竟此时不适合一针见血,他够难受了,她不想雪上加霜。
可赵蜀黍主动说了:“杨桃,我早就晓得她不爱我了,或者说,她没爱过。”
他连自己都哄不下去了,可之前他不想承认。不承认,就能假装她对他是真的。可是,自欺欺人太难了,那需要高超的演技,他玩不转了。每回提分手,她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他不依,她就假哭,他是有点呆,但他又不是傻瓜,她不爱他,才能无动于衷地表演,他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
杨桃很心疼赵蜀黍,去握他的手:“你独自一人识破了这一切。”
然而,还有别的办法吗?既然他走不开,只得笑饮砒霜。这是他该得的,当初他许下誓言说:“你想干嘛就干嘛。”
于佳佳倒是践诺了,想干嘛就干嘛,玩得尽兴。
赵晓松将杨桃送到了家门口,明亮的月光下,她说:“你再这样想不开,我可要鄙视你了。”
“我试试看。”赵晓松挠头不止。
杨桃一言蔽之:“她是个神经病,好好的日子,作的!你好歹是个学者,能高贵点吗?”
赵晓松苦中作乐,很配合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杨桃的头发:“好好睡一觉,去吧。”
杨桃转身,上楼,掏钥匙,开门,一气呵成。客厅还亮着灯,母亲没睡,站在窗口,留给她一个疲倦的背影。杨桃喊了她一声,换上拖鞋,母亲没回头,只问道:“你在和他谈恋爱吧?”
窗口能看见楼下的景观,包括她和他匆匆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