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了红发的母猴子,这是什么意思?”检察官审慎地看着伸子发问。同时,他的内心认定眼前这个女孩,绝对是一个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可怕对手。
“这又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伸子扭曲着嘴角做出回答。她的姿态给人故弄玄虚的感觉,额头渗出汗珠。仿佛可以看到她内心复杂的矛盾冲突,也可以感受到她急切地想挣脱眼下的绝望。
伸子的眼皮沉重地下垂,表达出她拼尽全力后的疲惫,但她又大胆地说道:“克利瓦夫夫人就算被杀害,也不会有谁感到悲伤。让人更高兴的事绝对是她被杀死,而不是她还活着……我认为,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么,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有谁?请你说出来吧。”熊城虽然认为这个女孩一直抱有玩弄他人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时刻保持着戒心,还是忍不住被她所说的话吸引。
“如果有人对克利瓦夫夫人被杀害这种事情特别在意的话……”
“比如,我自己。”伸子的脸上毫无惧色。
“因为我偶然制造了希望她死亡的原因。我曾以算哲先生秘书的身份公开了他的遗稿,其中有一部分是关于赫梅利尼茨基大迫害的详细文字记录,可是……”
伸子此时仿佛突然受到什么冲击似的闭口不语,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似乎都在与内心的烦闷激烈斗争,然后终于又开口了:“我没法说出记录的内容,但自那之后,我一直为此苦不堪言。当然,克利瓦夫夫人立刻撕毁那份记录,并且从此以后她就把我视作仇人。今天的情况就是如此,她找我过来就是为了打开窗户,而且上上下下反复多次,才终于调整到她满意的位置。”
三人之中当然只有法水知道其中的内容——十七世纪,高加索频繁发生迫害犹太人的事件,而赫梅利尼茨基大迫害就是其中最为严重的一次。产生的结果便是,哥萨克族人和犹太人之间的异族通婚。虽然克利瓦夫夫人的犹太人身份已经被法水揭穿,那份被撕毁的记录的内容还是对法水产生了**。
就在这时,一位便衣刑警进入房间报告,押钟医学博士——津多子的丈夫已经到达宅邸。
押钟博士因公在福冈市出差,此次因为遗嘱的事突然传唤他回来,所以只能暂时中断对伸子的讯问。法水想先把丹尼伯格夫人的事件放置在一旁,快速掌握伸子今天的行动轨迹。
“以后再向你请教这些过往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为何你在今天的事件中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是因为连续两次的不幸都让我遇到了。”伸子发着牢骚,表情有些忧伤,“当时我正好在树皮亭(位于主建筑物左侧)的位置,被南五味子的篱墙围住,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而且吊着克利瓦夫夫人的武器室的窗户附近,也被南五味子的篱墙遮挡住所有视线。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如马戏团表演般的事情。”
“那么,你应该能听见她的惨叫声吧?”
“那是自然,”伸子几乎如条件反射般立刻回答,但她的表情紧接着发生混乱,声音也变得颤抖,“可是,我当时无法离开树皮亭。”
“那是什么原因?这样只会加深你的嫌疑。”熊城严厉地追问。
伸子双手抱在胸前,嘴唇不自觉地抽搐,某种激烈的情感被她压制住,嘴里说出的话异常冰冷:“原因,我也无法讲明……再问多少次,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在我听到克利瓦夫夫人的惨叫声之前,我看见了奇妙的东西在那扇窗户附近出现,就像是无色透明的物体在发光,形状和轮廓却模糊不清,怎么说呢,就像是气体。那东西出现在窗户上方的空中,然后飘浮着斜斜地进入窗户,随后我就听到了克利瓦夫夫人的惨叫声。”
伸子的脸上又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又好似在窥探法水的反应,继续说:“一开始因为雷维斯先生在那附近,所以我认为是惊骇喷泉的飞沫。后来仔细一想,当时的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怎么会是飞沫在飘动呢。”
“嗯,难道又出现了怪物吗?”检察官蹙着眉喃喃自语,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还会补上一句——不然就是你在说谎。
熊城站起身,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对伸子冷冷地说道:“你这些天来想必深受失眠的困扰,从今天起,我想你可以好好睡觉了!监狱对于刑事被告人来说就是天堂。你的手腕会被捆绑,全身会产生愉快的贫血体验,神志逐渐模糊,然后进入睡眠状态。”
霎时间,伸子的眼帘低垂,双手捂住脸庞,趴在桌上。
熊城正要拿起电话呼叫警车时,法水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伸手拽住电话线,一把扯掉连接的插头,把它递到伸子手上。另外三人都愣住了,哑然无语。法水看着他们,开始讲述自己的想法。
啊!事态又再次出现逆转!
“我想,那种对她而言充满着不幸和怪异的东西,却使我涌起写诗的灵感。如果现在是春天,那一带应该是花粉和花香的海洋吧?然而,哪怕是草木萧瑟的寒冬,那座喷泉与树皮亭所形成的天然舞台,也会使她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她与克利瓦夫夫人,两人都是被候鸟……彩虹所救。”
“啊?你说的彩虹是……你到底想说什么?”伸子的身体突然像弹簧般弹起,她泪眼蒙眬地望着法水。
另一边,彩虹却又将检察官与熊城两人逼至绝望的深渊。那一瞬间绝对会让他们感受到彻底的无能为力吧。更何况,在法水所描绘的色彩强烈的华丽画面中,还呈现出一种强大的迷惑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法水沉静地开口:“彩虹……那的确是类似皮鞭的彩虹。但是当她特别在意凶手,同时又戴上久我镇子的玄学面具时,双眼就会被蒙蔽而无法看到彩虹。我真切地同情她饱受苦难的立场。”
“这样一来,借用久我镇子的说法,就是动机发生了转变吧?可是,那些外在的遮盖已经全部除掉了。什么伪恶、玄学……这一类的恶,带给我过于沉重的装饰。”
从事件开始以来积郁在她心头的种种情绪,在那一刻超越她的控制,全部释放出来。她的身子变得像小鹿一般轻盈,她把双臂水平抬起,左右拳头分别紧贴着耳根,她一边摇晃着,一边用喜悦又恍惚的视线在空中写出某些文字。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把伸子变得完全疯狂了。
“啊,真刺眼啊……尽管我始终坚信,某一天必将会出现这道光明,只是那黑暗……”伸子狂乱地摇着头,仿佛想竭力甩掉黑暗似的闭上双眼,“现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论跳舞还是倒立……”
她站起来,踏着玛祖卡舞曲的四分之三拍,开始像陀螺般旋转。不一会儿,她用双手使劲撑住桌缘,把下垂的头发用力向后方甩,说道:“但是,请你们不要再继续追问共鸣钟室的真相和我无法逃离树皮亭这两件事。这座宅邸的墙壁之中暗藏着不可思议的耳朵,除非你们能把墙壁毁掉,不然我获得你们的同情也无济于事。好了,请开始问下一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