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和暮色顷刻降临。
那无疑是赛雷那夫人的声音!
随着歌声入耳,雷维斯如心神丧失般瘫倒在长椅上,头朝后仰着,气急败坏地大力喘息着说:“你是如何用一个人的牺牲为条件,让她明白此事的?我已经无法再解释什么了,请你立即解除对我的护卫。如果要以我的血开始审判,最终你会听到来自舌根的结果。”
雷维斯表现出异常的决心,坚决拒绝护卫,打算解除一切防备,以**的姿态面对浮士德博士。
法水做出讽刺的回应后,走出他的房间。
丹尼伯格夫人的房间,已经成为他们平常商量事情和问讯的地方。检察官和熊城已经吃完了晚餐。桌上放着依据后院鞋印造的两个石膏模型,还有一双套鞋。那是在后方楼梯下面的壁橱内发现的雷维斯之物。
这时,押钟博士已经离开了。法水在吃过晚饭后,喝着巴贝勒红酒,开始讲述他与雷维斯的对决经过。
听完法水的说明,熊城点点头,脸上却露出强烈的责怪之色,抱怨道:“真是受不了你的理智主义!你为什么要对处置雷维斯犹豫不决呢?你仔细想一想,目前为止,好几个人的动机与犯罪现象都不符合,还没有哪一个人被证明兼具这两者。既然序曲已经完结,还是尽快把帷幕拉上吧。也许,你还惯常地陶醉在某种意义下的歌唱抗衡之中,但是请记住,做出结论才是必要的前提。”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会认为雷维斯是凶手呢?”法水发出一阵爆笑,身体摆出小丑般的造型。
啊!作为世纪宠儿的法水,难道对那桩告白的悲剧,已经做好了转变动机的可笑准备吗?
检察官与熊城一时间都有被嘲弄的感觉。纵然法水的思维一向条理井然,他们也知道不能立即完全听信他所说的话。
法水接下来立刻暴露出他诡辩主义的本性,说明雷维斯所提的要求会带来不可思议的后果。
“雷维斯同丹尼伯格夫人之间的关系绝对属实。而且,那具火箭弩是用橐荑木纤维编制的弓弦,这将成为我在本世纪史前植物学上最伟大的发现。熊城,作为最后的海牛物种,白令海牛直到一七五三年才在白令岛附近被人类屠杀,而这种寒带植物却早在这之前就灭绝了。所以,编制那箭弩弓弦的材料只是普通的大麻纤维而已。那般钝重的墙柱,其实只用一支锥子就可以破坏掉。换句话说,我正尝试以雷维斯为新的坐标,对这桩事件展开最后的突破行动。”
“你疯了吧?竟然打算用雷维斯作为活饵引诱浮士德博士?”连一向冷静的检察官也被法水的话所震惊,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法水见状,只是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微笑,说道:“支仓,你不愧是道德世界的守护神。坦白讲,关于雷维斯,最令我害怕的并不是浮士德博士的魔爪,而是他自己的自杀心理。雷维斯在最后曾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要以我的血开始审判,最终你会听到来自舌根的结果。’从他个人所表现出的性格演员的形象来看,很容易联想到一出悲哀的时代剧,这将是最精彩的重头戏。只是,虽然剧中充满了悲戚,却绝不豪壮。其实他所说的那句话是莎士比亚诗剧《鲁克丽丝受辱记》里的台词,罗马美人鲁克丽丝因为受到塔昆纽斯的侮辱,在决心自杀时说出这句话。”
法水的语气中虽然不乏担心,他却仍然坚决地扬起眉说道:“支仓,那场对决中包含了一个对于凶手来说无法逃避的危机。实际上,我针对的是浮士德博士,并非雷维斯。因为,五芒星咒文还未显现的最后一项,我已经知道了,也就是地精纸牌的所在之处。”
“什么,你说地精的纸牌?”检察官和熊城都大吃一惊。
然而,法水眉宇之间出现的神情,说是赌博又未免过于肯定,他那恐怖的神经作用究竟要怎样突破幽鬼的城堡,我们不得而知。就在这焦灼的气氛中,法水喝下已凉透的红茶,开始详细叙述。那是令人震惊的心理分析!
“我借鉴了格尔顿的假设,试着分析雷维斯的心像。在那位心理学家有名的《探究人类的能力与发展》一书中曾经提及,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人,会出现语言与数字上的共鸣现象。也就是说,与之有关的图像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比如数字,与之对应就会出现时钟的数字盘。就在刚才我与雷维斯的谈话中,这种类似的强烈表现就出现在他身上。
“要知道,支仓,在最初浮现KO和数字之后,雷维斯把三叉箭说成‘Bohr’,很明显他的意识里出现了地精。接下来他虽然使用了‘芜菁’一词,却又潜藏了更为重要的意义。这表示他脑海里存在一个秘密,那是受到地精的诱导后必然会联想到的。我又试着将三叉箭(Bohr)和芜菁(rube)进行排列组合,结果发现了格子桌(Boldrube)……啊!我快要疯了,因为那张桌子正好就在伸子的房间里。”
地精的纸牌——到目前为止,事件终于归结到了这一点上。如果,法水刚才的推断就是真相的话,那么,那位开朗的少女就是浮士德博士无疑。接着,他们一行人前往伸子的房间,此时此刻这条走廊显得何等幽长。
当他们经过古代时钟室时,法水突然停下了脚步,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他把调查伸子房间的任务交给便衣刑警,然后命人立刻把押钟津多子找来。
“又开什么玩笑?如果是怀疑锁住津多子的数字盘上藏有暗号的话,还情有可原。但如果只是为了问讯那个女人,不必非得在这个时候吧!”熊城心里有些不满。
“不,我是想要看那个自鸣琴时钟。老实说,有件事憋在我心里,我快要发狂了,一直无法释然。”法水语气坚决。
检察官与熊城都很意外。但是,法水那如同电波一般的奇妙神经一旦触动,就会绽放类推的花朵。乍看之下虽然毫无条理,但当内容一揭晓,便会成为强有力的连字符,或是在前方投射出全然未知的亮光。
津多子扶着墙壁走了进来。她在大正时代中期以表演梅特林克[162]
的代表性悲剧而闻名,尽管已经四十一二岁,她那青瓷般的眼周和有瓷器般光彩的肌肤中,还保留着丰富的舞台情感。当然,同丈夫押钟博士的精神生活也为她的思想增加了深度。
然而,法水一见到这位典雅的妇人就脸色阴沉,他态度严苛地说:“虽然一见面就这么说显得我十分无礼,但如果借用这座宅邸里的人所说的话,我应该称呼你为傀儡操纵者才对。关于那具玩偶以及控制线……要知道,德蕾丝玩偶从整个事件一开始便已经存在,而且其罪恶之源以轮回永生的形式反复出现。所以,津多子夫人,我不必再询问你当时所看到的情况了,我们的谈话不应再涉及鬼神和命运论。”
听到法水这番完全出乎意料的言语,津多子优雅的身体急速变得僵硬,她硬生生地吞下一口唾液。
法水丝毫不放松,继续表达:“当然,主要原因是我已经知道你于当天傍晚六点左右给你先生押钟博士打电话的事。还有,后来你从房间里消失。”
“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呢?我是在昏迷之后被锁进这间时钟室的,并且,田乡先生不是也说了嘛,他是在当晚八点二十分左右把这扇门的数字盘给锁上的。”津多子面带愠怒,抗拒似的反驳道。
法水离开铁栅门,目光凝视着对方,接下来说出的一番话让人觉得他未免过于疯狂:“不,我在意的是这扇门内所发生的情况,而并非门外之事。你了解中央那座带有自鸣琴的玩偶时钟……哦,你应该知道童子玩偶的右手就相当于沙勿略主教的遗物盒,每次报时都会敲响时钟吧?可是,那天晚上九点钟,沙勿略主教用右手敲下时钟的同时,门却被打开了,尽管旁边并没有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