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通了电,给修复工程创造了条件,施工力量加以调整,恢复工作以新的步伐向前迈进,施工现场更紧张了。
矿山办公室里跟施工现场一样,也忙得不可开交。干部增多了,各科室都搭起了架子,但没有人到现场去,都在办公室里,有些人在伏案抄写、计算,有些人在开会,打字机噼啪噼啪不停地响。电话铃丁丁当当不断。最热闹的地方要算供应科,现场的领料员,施工的班组长和戴着柳条帽的工人,川流不息地来要材料。领到材料的人高高兴兴地走了,领不到的人,有的求爷爷告奶奶般地央求,有的暴跳如雷地吵嚷,那位供应员却稳坐钓鱼台,不论你央求或吵嚷,他都声色不动,不慌不忙,让人哭笑不得。
供应科长冯文化独自坐在里屋,他今天把脸刮得净光,披着那件灰大衣坐在靠椅上,吸着烟卷,静静地审查材料计划。为了怕人进来打搅他,把门关得严严实实,门口还贴着“未经许可,不得入内”的条子,因为外边还有供应员挡驾,因而谁也见不到他。他已经听惯了吵闹,不管外边闹得多激烈,仍然安之若素。
冯文化正在思索,忽听有人推门而入,他很不满意地回头一看,见是焦昆,便微笑地说:“嗬,是你老兄啊。”
焦昆说:“到你这屋里来可真不容易,门关得那样严实,门口还贴上布告,不简单!”
“我这里像个闹市,”冯文化笑着申辩道,“每天吵吵闹闹的,若不关严,你什么事也办不了。”
焦昆坐下说:“你们若是继续这样搞法,这儿不仅是闹市,还会成为练武场呢。”他半开玩笑地说。
冯文化笑笑说:“那你让我怎么搞法呢?希望你给提提意见!”
焦昆说:“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你们下工地,那样一来,施工的领料员就不会到这里来吵了。”
“这样搞人还不足呢,哪有人下工地呀!”冯文化像以攻为守似的说,“供应工作就是这么个倒霉的差事,为人家服务,一不周到人家就吵闹,特别是在当前,解放战争正在进行,从国外进不了口,国内也收不到货,跟上级要上级不给……哎,老兄啊!我这个供应科长实在难当,难哪!难哪!”
又是这么一套,这话焦昆已听他说过多少遍了。焦昆瞧着矮胖的老冯想:毫无疑问,供应科长很聪明,熟悉供应业务,对于怎么样应付工作,比我有办法,可是他的聪明用得不是地方。便说:“老冯,你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跟人见面,那几个部下善于耍手腕,扯皮,像老爷似的对付人,一般人可真对付不了你们。”
冯文化被刺痛了,锁紧眉头背靠在椅子上,露出一些不以为然的神情。
冯文化的神情使焦昆感到烦闷,觉得再不能跟他开玩笑了,便认真地说:“老冯啊,施工人员对供应科有不少意见。当然,这些意见中有的带有片面性,有的不够准确,他们只顾施工的需要,对供应科的客观困难考虑不够;在当前的形势下,要想完全满足工程的需要,确实存在很多困难,不能对供应科有过高的要求。可是,你们也不能拿这个做挡箭牌,总是强调困难,过于强调困难就会影响工作的积极性。”
冯文化说:“供应科的工作是存在问题,材料满足不了需要,但是我和科里的同志,工作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大家都忙得很哪!”
“这一点我不否认,供应科的同志们像其他职工一样,工作热情都很高。”焦昆直爽地说,“供应科的工作是有成绩的,但是在看到成绩的同时,也要看到问题。依我看,供应科最主要的问题是缺乏为施工服务的思想,高高在上,不了解实际情况,不主动去帮助施工现场解决问题,而是在那里应付,耍手腕,搪塞扯皮,这不是共产党人的作风。”
冯文化听焦昆把问题提得这么高,有些受不了,但仍然不动声色地说:“你说得过于严重了吧!”
“不,我说得一点也不过火!”焦昆是个爽快人,有话就照直说,“老冯,我问你,你们对施工现场情况了解多少?对材料运用情况又了解多少?因为你们不了解情况,有限的材料不能按轻重缓急去分配,而是感情用事,看人下菜。有的单位善于办外交,领的材料用不了放在那里;有的单位急用而领不到,只得停工待料。材料困难是事实,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解决不了的,比如说矿工戴的柳条帽,工人都给提供了线索,你们并没有及时去联系购买,还是强调困难。”
冯文化确实不了解情况,对焦昆说的情况没法回答,只好拿出本子把柳条帽的问题记下来。
焦昆说:“老冯,你们应该转变作风,多深入现场,要教育你的部下树立为生产服务的思想,为生产服务,可不能把它看成是为哪个人服务……”
外边又有人跟供应员争论起来,声音很高,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只听那人说:“……我们等着急用呀!不然就要停工待料了!”供应员说:“你们上月没有计划,停工待料由你们负责,怪不着我们!”那人说:“一个月的工程计划,我们用二十天就完成啦,没来得及!”供应员说:“你们没来得及做计划,我们也来不及供应,别吵吧!”那人说:“我看仓库里有线材,有三寸钉,也有洋灰,就发给我们吧!”供应员说:“那要留给修配厂,人家有计划!”“修配厂还有很多存货,用不着!”供应员说:“如果人家用着了怎么办?”对方忍不住地高声说:“如果,如果,你们不好去了解一下呀?……”
焦昆忍不住地说:“老冯,你听听!人家要停工待料了,你们却无动于衷!”
冯文化微微一笑说:“领材料的人都会夸张,都会把问题说得严重些。我们强调计划目的就是为了制止乱,乱是当前最突出的问题。邵副矿长几次强调,机关管理部门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跟混乱、跟游击作风作斗争!”
焦昆听了很生气,暗想:矿山当前的根本任务就是修复工程,一切工作都应该推动建设,怎么能离开建设工程去搞别的呢!他不想争论这问题了,想跟他谈谈木材的事,刚提个头,冯文化就接上说:“木材问题,我们早已向公司供应处报去计划,并且打了一次专题报告,我又亲自去了一趟……”
焦昆说:“我不是问你这些手续,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解决?”
“我们尽快解决!”冯文化又摊开两只手说:“可这是上级的事,我也没法下保证,我们紧催点就是了。”
焦昆十分认真地说:“老冯啊,木材可是个大问题。现在修复工程开始转入地下,不久就要展开更多的工程,矿井里的木棚、支架大部分都烂了,不重新搭好人就不能下去,巷道里的运输线也需要很多道木。木材不能保证解决,将来会使修复工程停顿,那就不堪设想了!”
“我知道这问题很大。”冯文化也很认真地说,“我也非常着急。老焦啊!工程这一早上马,可真够我们供应科受的。”
焦昆说:“除了请求上级以外,是不是再想点别的办法?”
冯文化摇摇头说:“木材的需要量那么大,上级不给解决,哪里有别的办法可想?”
外边电话铃响了,一个职员探进头来告诉冯文化有电话。冯文化站起来准备去接电话,焦昆知道再谈也是白搭,只好告辞走了。
焦昆刚出门,牛乐天手里拿一个挑筐,正跟焦昆相碰。其实两个人互相都认识,由于过去没直接接触和出于戒备,双方都装做不认识。经旁边的一个职员给他们介绍了后,牛乐天眯缝着眼睛,故意奉承地说:“焦主任!咱们虽说没见面,你的大名我早久仰了。到我们那去喝酒的工人,没少夸赞过你。焦主任真是个人材,叫人敬佩!”
焦昆对牛乐天的话十分厌恶,但有意微笑着说:“我哪里是什么人材。你拿挑筐做什么?帮我们买货吗?”
牛乐天举起挑筐给焦昆看,说:“矿里开工了,正用这个,你看这筐编得多么结实,这也算我为修复矿山出一分力吧!”
焦昆看看那个筐,称赞地说:“筐编得不坏,牛掌柜对修复矿山这样关心,太好啦,这给矿山帮了很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