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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前进(第2页)

师长却正由嘴上把半截纸烟取下捻熄,往口袋里头塞,就像旅行的人到了该出门的时候一样。

正在这时,张怀德走进来,敬礼,把“报告”递给团长。师长两眼露出针尖一样发亮的微笑,指一指张怀德说:

“你们问他——我能不能去?”

团长严厉地瞪着张怀德,暗示他:“不要叫师长在这个时候到火线上去”,报告上写着:“敌人正集中十辆战车反击,需要火油瓶子,——火急!火急!”这一来,张怀德不知怎样说话好了,只好站在那里不作声。

师长忽然沉着声音问他:“张怀德不会吓傻吧,你跑了几次啦?”

“第四趟。”

师长把张怀德推了一转,他看见张怀德衣服上几处被弹药烧毁的破洞,可是师长立刻笑起来说:

“同志,并没那么严重,张怀德能跑四趟,——我们当领导人的就不能跑一趟吗?……”

全体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后面这一句话是别有一种意义的。至于师长自己所以如此说,是因为面临这巨大攻坚战,(这又是解放战争的一个转折点,这个城拿不下,你还要拿下全中国吗?)他产生了一种新的信念:一个好的指挥员,在下决心以后,作了全盘部署,第二步就应该更前进一步亲自观察、严格督促、掌握战机。市街战不同于野外战,炮火集中,作战地区集中,电话机容易断,联络非常困难,就更需要指挥员在紧急关头上,要一边打、一边观察、一边布置。可是另外一种思想也不可否认的,在师长的脑子里冲动着,——“我到底看看这座火焰山(国民党中央社吹嘘要把这座城市变为一座火焰山,埋葬进攻军队)能不能烧掉我一根头发!”

张怀德呢?头上流下热汗,他觉得他的责任那样沉重,这不是师长一个人,而是整个师的性命都交托给他。可是他明明确确地知道,他和团长都无法改变师长的决心,因为这个决心是为了整个革命的利益。不过张怀德提出条件:“去也行,师首长得听我的意见……”师长连声喊:“那行,——那行。”立刻回转头对团长说:“老杜,你随时掌握全团情况,我回头到你这儿来吃饭啊!伙计!”就笑着走出来。

这面前哪里有路呢?全是战场,铁丝网,炸毁了的地堡,倒塌的房屋,危立的墙壁,尸体,画了白圈尚未扫除的地雷,纷飞的子弹,尚在燃烧的火焰。张怀德到前边去探路,探过一段招招手,师长再跟上去,然后张怀德又前进了。在这样前进的道路上到处埋伏着危机,其中他们遇到两次最大的危险。

一次,是当他们迅速穿过一片空地的时候。

敌人的一架战斗机突然那样低的飞临上空,发现了他们这小小的一队,向火线上前进的人。也许航空员还迅速判定这是重要的指挥员,立刻咔咔咔开始扫射。他们这时无法停止,也无法后退,只有冒着弹雨猛向前进。前面有一座孤立的白楼,只有扑到那里面去,——张怀德第一、师长第二、参谋、警卫员紧跟进来了。可是敌机发出信号,召唤日夜盘旋在这城市上空的机群一下子都扑向这里来了。当张怀德听见一架接一架轰轰飞下来的时候,他知道:情况恶化了。机群都向这孤立的白楼狂掷炸弹,立刻爆炸声与爆炸声连成一片巨大的海啸,浓烟迷漫,对面看不见人。这时,所有的人都伏身在地下,每个人都感觉到白楼像巨浪中的孤舟一样震**着。张怀德不容分说的,跃起他那强壮的身子把师长压在他的下面。破弹片呼呼的怪声飞啸着,他自己举着头,机警地听着、望着,——可怕的事情每一秒钟都可能降临。机群你来我往,轰隆不停。张怀德面孔苍白,牙咬得紧紧的,从他心中产生一种可怕的情感,这情感在冲击他。如果他一个人,或者跟任何别人在一起碰到这种情况,他都不会如此。现在他对敌人是那样憎恨,……爆炸声稍一迟缓,他透过沉迷的黑色烟雾,突然看见火光。啊!白楼燃烧起来了。他机警地跳起来,把师长一拉,从窗户口跳出去,不顾一切地向前进方向冲出去。当他们冲到前面一处比较安全的屋檐下,张怀德气息喘喘,师长倒镇定地灿然一笑,轻轻拂了拂身上的尘土说:“老先生!你压得我快出不来气了!”张怀德脸孔红了。这时,大家都不禁回头一望,哪里还有白楼,只有喷向高空的一柱火焰。

又一次,是从敌人枪眼跟前穿过一条街。

在这之前,他们曲曲折折绕了很多弯子。师长以极大兴趣在观察在他前边忽然奔驰、忽然停止、忽然快、忽然慢、飘忽不定的张怀德。师长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年轻人比赛,他虽然并不老,可是在这个部队里还没遇到能比上他的对手。因此现在他极其快乐,一方面试试自己也还不减当年,证明自己还能在火线上奔走;另一方面他欣赏着这个露出忠诚动人的眼光、满面流汗、可是他很少遇到的对手,张怀德的动作灵活、机动,特别显得果决而勇敢。

现在面前是敌人封锁的一条街,街的那一半还被敌人控制着,恰恰又是我们必经之路,敌人自然要在这里设下强大的火力点。街是笔直的,敌人连瞄准都不用瞄准,就可以用火力切断我们的联系。那么穿过这条街,不就跟从火热的枪口前穿过是一样的吗?现在他们都秘不作声地卧倒在附近的瓦砾中。敌人机枪稀疏地,但是不停地顺着街道——飕飕飞着子弹。师长急速地转动着眼珠子,窥伺敌人,寻觅冲击道路。前面有睡着一样伏倒的尸体和注满血的弹洞,……突然,张怀德拉了师长一下子,一瞬眼,张怀德跳起来,飞一样往前狂奔。

师长这次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动,只紧紧伏在那里,果然跟随张怀德的影子,一溜火光,机枪子弹顺着街道打过来,不过张怀德已经飞奔过去了。师长等敌人子弹稍一间歇,他就跳起来冲过去。当师长还没过来,而张怀德回头一看的时候,他急得脑子都要爆炸了,他不知道师长怎么样了?!——为什么没跟过来,他已经准备再冲回去了。现在师长一冲过来,他就忘情地拉着师长的两手,师长还是那样灿然一笑对他说:“张怀德——记着!不能那样带你的上级,你知道,敌人一发现第一个就打枪,那子弹就正好打上第二个,……”张怀德脸红了,他埋怨自己在万分紧张中过于粗心了。师长却更爱这个忠勇纯洁的青年人了,他忙说:“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要靠自己掌握时机,选择道路,你说是不是?”说完,师长就坐在地下观察后面每一个冲过来的人,师长不是一个主张单纯莽撞的人。这时,他就和张怀德随时指责、批评每一个人的动作。轮到师长的警卫员,他的右脚被子弹打穿了,血流如注。师长看了看,心中就责备警卫员总爱那样摇摇摆摆的,怎么会不打伤呢?他一方面贱视那种不勇敢的人,但是一方面也反对那种唯心论者,以为子弹不会打着他,他常说:“哼,子弹跟你讲交情吗?”他认为真正可靠的是自己的勇敢与动作。这一切又从哪里来的呢?不过我们都认为勇敢是一个人对革命忠诚的具体表现,因此在我们部队里存在着比勇敢更深刻的东西。这时,师长问张怀德:“你是不是共产党员?”张怀德脸孔红红地以渴望声调回答:“怕我不够条件。”师长说:“同志!你应该向指导员提出要求。”

张怀德引了师长,在一幢给炮弹打成漏斗的红楼底下的地下室里找到营部。他们一下去就看见团参谋长。

团参谋长是得过两块英雄奖章的青年,红头涨脸,用尽丹田之力在电话筒上喊叫。因为三百米外敌人正作第十五次的猛烈反击。轰响之下,已经听不见任何话声了。师长爬到破楼上去,用望远镜观察,——他亲眼看见敌人的战车,像几只乌龟一样可笑但也可怕地喷着火焰,顺着一排树障子向我们第一线阵地顽强攻击。敌人大批的步兵正顺着后面一条一条街道向这面奔跑,如同潮水顺着拐弯的河道奔来。阵地是一个开阔的广场,是全城的中心点,被我们在今天黎明时占领了。师长眼睛里记下了敌人的炮兵阵地、火力点和运动部队的道路。突然从我们的战壕里跳出人来,向战车奔去,——啊!火油瓶!火油瓶!好勇敢呀!火光冲天,一辆、两辆、三辆战车燃烧了,双方的手榴弹、六〇炮弹、枪榴弹,都往这一条火池里扔。师长头也没回对伏在身边的团参谋长说了一句话,团参谋长就命令炮兵向敌人运动部队的几条街道猛烈发射,不久,一片排山倒海的炮声集中向一个地方倾倒了,敌人阵地上一片烟火纷飞,什么也看不见了。由于前面战车被燃烧了,后面的冲锋部队还没运动上来,部署就打乱了,其余的战车放出白色烟幕后也就退回去了。这不是一件小事,一个钟头后,在我们司令员的桌上,就出现了这样的电报:第十五次反击结束了,我军阵地屹立不动。

这时,天已黄昏,夕阳的红光与火焰的红光交织一片,悬在城市上空,就像哈尔滨夏日松花江边常见的满天金色晚霞一样。火线上到了平息的时候,这已是战场上的规律,这一个黄昏的平息,常常是凶恶的夜战的开端。师长从破楼梯上爬下来,满身满脸的烟尘,——眼光闪烁,严峻而沉思。团参谋长知道师长在考虑新的决心。他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师长,刚才他派了三个通讯员到各处战壕里去传话:“师长在营指挥所”,“师长在营指挥所”。其中一个通讯员负伤,一个通讯员已经牺牲了。师长果然说:“参谋长,——立刻整顿组织,准备随时出击。”他仰起头,团营干部都看见他眼中耀出一种胜利的渴望与喜悦,他们明白这一攻坚战今晚就要作结论了。

这一阵张怀德到哪里去了呢?开始他在指挥所外战壕里跟营部通讯员们抽烟,尽情地谈笑。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后面火油瓶子送到了,他就跑到火线上对战车掷了三只火油瓶子,不久之前他回来等师长,现在就把头靠在交通沟边沿一堆软土上睡着了。

师长摇醒他,他们就往回走了,当然,我想用不到再重复了。不过,所不同的在哪里呢?在师长心中第一次暗暗称赞:我们的侦察员要都像张怀德一样就好了;在张怀德,当他往回走的时候,虽然来的路已经不通,为几处大火所隔断,天将黑,火光也就更闪闪发亮了。但他在新的瓦砾上、弹坑上跳着纵着,穿过破房子前进,他是那样快乐,他不再感觉到处处堵塞,而是处处都有通路。炮火是不能把每一块地方都打着的,炮火下永远有一条路,这就是永远向前的,给忠诚而勇敢的人安排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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