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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温暖的雪夜(第2页)

我却为这小伙子所吸引。在这伙人中,他和别人一样年轻,可是他严肃得像个大人;他站在工程师的岗位上指挥着,可是他实实在在是个技术员。

灯光愈来愈亮,温度愈来愈高。火炕上,墙脚下,到处都是睡着的人匀称的呼吸声。这时,林礼克面颊绯红,他的尖尖的瘦瘦的脸膛上,两只不大的眼睛,闪着光亮,闪着笑容,在这夜静更深的时候,在这避开了工地上奔忙嚷叫之后,是很容易开怀畅谈了。

“怎么样?你的工作够劳累的吧?”

“这有什么?劳动才能快乐。我是个农家孩子。我从小有个志愿,就是不要蹲在办公桌旁边过一辈子。我愿意在野外大甸子上奔走,晒着太阳,呼吸着新鲜空气。所以考农业学校我报名学水利,毕业时候让我填志愿书,我写我愿意干测量工作,我就是想到祖国各处奔走奔走。有一个教员笑着问我:‘你考虑过作野外工作要经受特殊的艰苦吗?’我考虑过,炎热、严寒、风吹、雨淋、露营、饿饭,还有蚊虫、跳蚤……可是我还是爱野外生活。”

现在在我面前,他完全变成一个活泼的青年了,他的上嘴唇上的茸毛细细的,他的眼光充满幸福又充满渴望。不过,谈一会话,他就要拉着袖口把窗玻璃上的一层水汽擦干,从那儿向坝顶上看一阵,然后自言自语:“机器在转呢!”就又谈起来。

“……我的志愿达到了,就这么一个绿帆布挂包,里面装个牙具袋,几本水利工程原理图和两件换洗衣服。这两年中间,我跑遍了黑龙江省许多县份,那一条条河流,那一片片山谷,到一道道平川。我参加过修闸门、造抽水站。在工地上,光着两只脚丫,穿个线背心,跟工人们一道搅拌混凝土,你不知道那该多够劲儿!出一身热汗,扑通一声跳到碧清的河流里去凫水,那有多舒服呀!我们做野外工作的可真得会凫水。有一回,山洪暴发,那真叫万马奔腾,刻不容缓,忽拉拉一下子,什么山呀、河呀、村庄呀、道路呀,都没影了,就那么一片波浪滔天,把我们工地都淹没了。怎么办?我就靠会凫水抢了图纸、仪器,凫了出来,……”

他把什么艰难困苦都说得那么轻松有趣,可是谈着谈着谈到这一项工程上来,他可拧了眉头子。我想象得到,小伙子一步步地走上了更壮丽、更严峻的生活道路上来了。起先他像个小鹰跟着老鹰飞翔,什么事有工程师在前面,可是有一天那老鹰向远方飞走了。

“我到这个——万金社!万金社!万金社!可遭遇到了困难。

“人都说这个水利工程可重要了,既然重要就来干呗!可是我来了一看,什么也没有!工地主任没有,工程师也没有。

“我和两个技术员——就是小管和小张——在这儿钻呀探呀,测呀量呀,还画了一个断面图出来。可是材料呢?人手呢?开工一个月了,农业社里的人可真积极,你说要多少人力就有多少人力,也不论风天雪夜,就在冰冻的地面上挖开了渠道。社员们愈积极,我就愈着急,我们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什么都落在后面了。县上水利科长来啦,我跟他讲,他听了半天说:‘是呀,这样重要的工程呀!’就走了。老乡们的干劲热火朝天,他们一天问我几回:‘林技术员!咱们的机器什么时候来呀?’‘林技术员!五一节前咱们抽水站一定得安好呀!’‘林技术员!一垧地六千斤就靠这抽水站呀!’同志!这些话让我怎么回答。说老实话,同志!——我恨不能一夜功夫,双手托出个抽水站给他们;可是我干看着通往县城的大道,上面连个汽车影儿也不见,又哪儿来什么建筑材料呢?咳!我天天站在大江堤上看着,看有什么用!有一天,怎么想也想不通,我就一个人坐在堤顶上,愈想愈恼火,愈想愈伤心。你瞧!这黑油沙土,关里的人来了,都说这不是土壤,这是肥料,这里头能出金子,你说重要不重要?重要是重要,可就是动不起来,我想着想着急得真想落泪。这工夫,有人走来,坐在我身旁。”

“这是谁?”

“小管——就是管英同志。”他忽然变得对小管那样敬重起来,“她来了就东拉西扯,说呀唱呀。我说:——你赶快走开吧!你别在这儿烦人了,好不好?她说:——烦?烦什么?……你看这原野,一眼望不到头,等到春暖花开,拖拉机轰隆隆响,稻秧慢慢长起来……

“我一看她满身满脸泥巴,显然刚跟老乡们一道掘土回来,可是我心里烦,我就说:——咳!你净想远处,怎么不看眼前呀!——这一来,我可把我的一肚子火都倒出来了。

“她听完,可严肃地说了。她说:——你不是个共青团员吗?党应该把我们共青团员往哪儿派?没困难派我们干什么?可是,你看看群众在干什么,你听听群众在说什么,倒亏得你烦起来了,难起来了。照我看,没主任我们就是主任,没工程师我们就是工程师,抽水站反正是要安,你等谁呀!

“给她这一说,我倒愣住了。是呀,这有什么说的,谁好好想过‘我是一个共产主义青年团员’这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吗?

“就这夜晚,我整整写了一夜晚的信。第二天天一明,我就把信寄给县委会第一书记了。那天,天刚刚擦黑,我,小管,还有小张,正在一盏冒着油烟子的小灯下修订我们画的断面图呢,忽然,有人在外边敲窗户,说叫林礼克到乡党委会去开会。我出来就往乡党委会跑,……到了门口,往里一瞧,我愣住了。那灯光底下走来走去的不是县党委会的第一书记吗?——他很瘦,他一面走来走去一面在思考什么,我那封信呀,就摆在桌面上,那桌子周围还站着坐着一批干部。我一寻思,管他怎样,龙潭虎穴也得走上一遭呀,我就进去了。进去,我就响响地放了一炮,我说:——我这个人做工作就是这样,肯定要干就嘁哩喀喳地干,要不干干脆就拉倒算了。现在光嘴上讲重要呀,重要呀,又什么都拖呀拉的。等一化冻,道路变成个大泥坑,汽车开不动,物资运不来,那时候可就要倒提拉着钱串子了,……我话还没讲完,第一书记就走到我面前来了,他紧紧地握住我一只手,他说:——林礼克同志!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我也主张要干工作就勇敢地干、坚决地干,可惜的是我们干部当中这样干的太少了。他这几句话可真温暖透了,就像太阳光一样暖到人心眼里。同志!我现在跟你说,什么发明创造,什么勇猛突击,那天晚上在乡党委会才真是一个伟大的转折呢!从那以后,这草甸子上就亮了电灯,钢材、沙子、洋灰、水泵、抽水机都来了;汽车、马车,机器声、人声,就干起来了。那时候,我真高兴,我真想写封信告诉我家里,……”

突然,通隔壁的门一开,小管把头一伸进来就插上嘴:“你还没说大年三十那夜里,咱们下沉箱,县委书记、县长都来了,还都参加干活。那晚上有多热闹呀!你猜怎么着?人山人海,男女老幼,你猜怎么着?秧歌锣鼓,锣鼓秧歌,……”

“哎呀呀,”林礼克说,“你真噜嗦,说得又快又没结没完,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的两只眼睛可火亮火亮的,就像早晨草原上燃起的一片明霞:“连汽车司机同志看着看着都把袖口一挽,从我手里把铁锹抢过去,像打冲锋一样跑上去,……”

我问她:“那你呢?”

她亭亭地立在门口,把两条长长的辫子甩动一下,脸一红:“我就跳舞,在那江堤上跟大姐大嫂们打着太平鼓跳舞。”

“好罗!好罗!”林礼克又用袖口去擦窗玻璃,这好像是个信号,小管一看就退出去了。

林礼克露出来的那个活泼青年的影子又收回去了,好像一种什么看不见的担子又压上他的双肩了。他想起了什么,他皱着眉毛,大大叉开两条腿,把两手插在大衣袋里,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桌面。

我小声地探问他:“你刚才说给家里写信,你家里没有爱人吧?……”

“没有,没有,”他爽朗地笑了,向通隔壁门那儿睃了一眼,一指:“我就是有那么一只小提琴,……”

窗玻璃上闪出一点灰蒙蒙的微光了,炉火却烧得通红。我想应该让林礼克睡一觉了,也许他明天还要像在火线上一样进行暴风雨式的战斗吧!可是谁知他却一直在想着什么心事,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同志!你睡一睡吧!”他自己却把门一把推开,大踏步向门外走去了。就在这一刹那,小管突然一阵风一样旋进来,屋中的温暖使她的脸那样鲜艳。她一进来就嘟囔着:“老是这样死活不顾,老是这样丢三落四,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一把从桌上把林礼克刚才谈得兴奋时不知不觉解下来的那条海蓝的毛绳围巾抓起来,一扭头就赶了出去。我忍不住也用袖口擦了擦窗玻璃。这时天已发青,银白的雪花却还扑簌簌的降落,江堤上的电灯更像水晶灯一样闪光,机器的轰隆声还一个劲地震响。我看见林礼克大踏步地往江堤工地上走去。小管一手扬着蓝围巾在后面追赶,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飞舞起来,风把她的身子吹得歪歪斜斜,她也不管,只是往前飞跑。我慢慢回过头来,酣睡的人的呼吸那样匀称,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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