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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2页)

老李跑出来,拖了王得的手臂走进去。——天,已经完全黑了。空中淤积的云块,更显得笨拙地臃肿起来,这是预兆着一场秋雨。是急湍一般的风暴,还是长长的缠绵雨,那只有天知道。王得心中却希望是场暴雨。他仿佛是窒迫在暴雨前蒸热的霉气中的燕子,企图吸一口雨歇止后从树叶上溜下来的清凉气。山中,暴风雨是一冲就过去,雨停后水清石洁,正好行路,就怕缠绵起来,落上三天两夜,弄得路上泥泞不堪。叶子变黄了,山色蓝得也许想流开了。

那小女人在院里忙着,一会呼喊着,关起了鸡笼;一会呼喊着,把猪赶进木栅圈去。

山坳里的夜,一刻后变成静肃、诡秘了。沿着石岩,一瞬不停地流着的紫雾,这会也变成窒人呼吸的黑块了。

他们两个,坐在屋中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前柱子上,插了一只小小的铁油壶——就跟下窑掘煤的煤黑子头上顶的小灯一样。几条棉线搓成的绳,从那细细的壶嘴上,爆起一朵蓝花。这蓝花射不了很远,只照见柱脚下一圈。王得就坐在那木炕沿上。炕台是下陷的,上面摊满了取暖的稻草。老李歪着身子,躺在上面,把头放在高凸起来的木炕沿上。疲乏了的腿,都刚用热水烫洗过了。这会,苏苏地像有多少只虫子脚从肌肉里往外爬。王得一脚蹬着前头的板凳,沉郁地转了下头。

“老李,你又灌这个,路上,嗯!”

“路上不比家里,我明白,老弟!可是少喝一点是解乏的。这家是咱们老住脚的地方呢!每年,只要东家派我,总得来往两三趟,那老头儿!量也不小呢!”

王得把擦好的两条枪,顺在炕沿上。

靠门的黑暗里,两个小伙子早无忧无虑地发出鼾声来,王得想起刚才在路上下的决心,牙巴骨都有一点痒痒,像受了风寒在串着痛。偷眼瞅了瞅。老李又把一只锡酒角子送到嘴唇上。倏地一片什么东西在王得脑子上一撞,他转过粗糙的腰躯,风一般扑过去,攥着那温热的酒角子,……老李瞧了这披覆着一层汗毛的大手,一会,缓缓地仰起头来,眼皮更红了,连带着嘴唇有点打抖,笑了笑说:

“你,你来一口!”

一面轻轻弹了一下那手背。

一滴滚热的眼泪似的,滴在王得近乎炽热的心坎上。他觉得周身的皮层下,全在炙痛着,木然地站了好半晌,才皱皱眉尖,把酒角子沾向敏感的嘴唇上面去,想仰一仰脖子,喝下。可是那冰硬的锡片一触到嘴唇,一凉,他倏地清醒过来。像在混乱的意识里,注射了一点薄荷汁。他把那锡角子又塞向老李的手里。

“你喝吧!我不搅你了,老李!”

老李灌下酒去,瞅着王得耸了肩头,往黑影里走去。

干草味,很刺痛了老李的鼻管和喉咙。嘴唇和舌尖全有点麻酥酥的了。他把眼睛死死地盯着露出麻皮来的墙壁。伸出一只手抓了几个花生米,一皱眉头,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口。他不是在想心事——在人世间没有什么挂念。他是一个流浪惯了的汉子,没有家也没有亲戚,在马房里喝醉了酒时,听他嚷:

“来,来,老子就是一条命!”

可是,有时他也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婆婆妈妈地叹起气来。……尤其是这几年来,他渐渐觉得一个人的孤单。有些老了!人不能不服老,他明白。不过四十多年的岁月,已经不可避免地把他磨炼出来了,变得软弱——虽然还是那样倔强、固执。年轻时不顾一切的勇气没有了。他成天躲在忍虑中过生活。他怕人家问他的年岁,或是当他搬不起一件东西,人家来帮忙时,他也许颓然放下,头也不回,悄悄地退走了。

现在,他又陷于沉思……

他不时把小眼皮的折皱扯开。向黑暗中去找王得的背影。有时也轻轻地喊两声:

“老弟!……老弟!……”

也许是发音太微暗了,他得不到一点儿回响。

王得觉得头有点胀痛,一手揉着头发。那圆圆的肩膀,柱子一样,靠在墙壁上,一些什么思索磨难着他,他想狠狠地啐上一口。终于……终于又沉默下去了。面前是一扇木窗子,镶了两片不大透明的碎玻璃。他的两眼,极力地从那上面掠出去。可是外面也没有放他这急灼的眼光的地方。一片黑。……

在夜的静止的波纹上突然两声低哑的小孩子的哭声飘过来。

跟着这哭声,对着窗子的黑暗里,一点模糊的头影晃出来——王得眼睛仔细盯了一下,才瞧见是在一张窗纸上,那光摇摇不定,忽高忽矮。在那一瞬间的明亮里,它透过窗纸,照在院子里的几株枣树干上,颤着……哭声慢慢低了,却听出那从梦中惊醒把奶子塞在孩子嘴里去的妈妈,在不停地哼着催眠的声音:

“啊,……哼!……狼来哪,虎来哪……”

声音全归于静寂的时节,烛影还露着橙黄的光芒。

在那光里,王得忽然瞅见几根细细的雨丝,跟银线一般,倏地斜角度抛下来。“哦,下雨了……”他想着,把两眼往天空中瞥了一下。云浓得像冬天冻结的墨汁。右面,峭平的石壁,相同的一张满含眼泪的忧愁的脸膛,苍白的,绷在黑空中,使一切更显得严肃和冷淡。

噢……噢……

一阵急涡的风脚,从所有的树林上掠过,扑在石岩上,又落下来,裹着带了凄厉的狼的嚎叫,……很遥远,至少也在蓝河的边沿上睃巡着。风里,还裹着落的叶子,飞虫一样撞在窗纸上面,飒飒的。顺着这一阵风,对面烛影熄灭了。空中,像滚流着极愤怒的电流,沉重,……王得使臂肘撞开木窗子。

黑暗中,风旋进来,他打了一个寒噤,几片叶子落到头发上。

噢,噢,……噢……狼的嚎叫,又高扬起来,打成一片地撞在岩石上,树梢上,石片砌平的屋顶上,不立刻散去。一直等到又一阵风旋来。他卷起袖子伸出手臂去,果然一凉,一凉,雨点一滴接一滴地打下来——这场风雨是不可避免了!他想呼吸,他想像蜻蜓一样跑向雨脚下飞翔。一条电闪,在他思索的时候,掣了一下,唰……紧跟着那蓝色的恐怖的光芒使得王得的一双瞳仁刺痛着,一个雷击下来,撞着满山满谷疯狂一样的树木。尤其是那厚叶子的杨树,铁片似的,敲得乱响。雨,跟着大起来……

风的方向无定了,一下带着雨卷进窗。王得的头发,都淋湿了,他吃惊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粟粒,砰……一声猛地把木窗拉上。

哗……外面响起来,混搅着轰轰的雷。

柱头的灯花,结了一个球形,王得把手绞了长长的头发,搔了几下。慢慢踱回来。瞧着老李一只手垫着头不动。“……睡着了,这个固执的家伙……”一边想着,他轻轻地走过去。把一把锈满红皮的小剪子,剪了一下那吐黑焰的灯花。瞅着那灯花,巴,巴地爆炸,他垂下两条手臂去。

“王……得……”

一只老羊哀泣地颤抖声音。老李一翻身坐起来,瞅着王得微微苍白的两颊。指了指炕沿。

“你坐下,老弟!……我完全明白,在你的心底上,也许藏着很多的话要说,……不止一天了。在东家那儿,也许你在嫌厌着我们这样的人,啊,啊,……你坐下……”

王得下劲地把那笨重的剪子丢在脚下了。

屋顶上搅着树枝、树叶,和风搀在一起吼响。老李侧了头听了一晌。自语着:

“不小……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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