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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森镇2(第9页)

“哪里哪里。”周老先生立刻非常高兴,但又竭力谦虚地拱了一拱,说。

施服务员完全兴奋了,圆脸都发出微红的光,这一切对于自己都是新的,人们都对自己一式地低头,他这才更加清楚地感到:自己真的是这地方唯一在上的分县长了。

回到分县署,进了房间的时候,他简直兴奋得把右手一举说起来了:

“据我观察起来,这地方的人民都很良善,我想将来建设起来,大概总很容易的。”

“不错不错,”陈分县长认真地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老哥来,还有什么说的呢?”他马上简直称起他为“政治家”来了。“政治家的眼光究竟不同凡俗的,一眼就能看出政治的症结。好,我预祝你这大政治家的成功。”他见施服务员完全感动了,立刻趁势问他:

施服务员高兴地点一点头说:

“都清楚了!”

陈分县长马上就拿出一张“接收无讹”的“切结”来摆到他面前,请他盖章,以了手续。施服务员这才忽然清醒了,原来他问的“清楚了么?”竟是交代这回事。这迟疑地想了一想,似乎清楚了,似乎又不大清楚。但怎样不清楚呢?又想不起来。他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反正这些都是三个师爷经手的,他们当然清楚,将来随时问他们就是。“马马虎虎!”他想。于是在“切结”上盖了章。

“好,现在我们已‘公事毕,然后私事’。”陈分县长收了“切结”,抱出几十本书来,放在办公桌上,指着道:“这《六法全书》也是我买的,但我带去也没有用。”

“那么也送给我么?”施服务员知道他又要这样说了,玩笑地抢着说。

“不,不,”陈分县长急得脸红起来,“这个不好送。老哥,因为我已两袖清风了,”他为要遮去自己的着急,特别加重了手势,把两袖甩了一甩,“老哥,说给你不要笑话,我这回真的连盘川钱都不够了。我想卖给你。”

施服务员迟疑地把他望了一望,就翻起书来。

“这东西是很重要的呵!”陈分县长认真地凑近脸去,指着书说,“没有这法宝你就审不来案子。你买吧。我买新的时候是二十块,现在彼此都是好朋友,让价点,十块钱卖给你。”

施服务员怀疑地抓了一通头皮,笑道:

“不是说分县长不能管关于法律诉讼的案子么?”

“谁这么说的?”

“刘监督说的。”

“这简直放他的狗屁!”他一提到这个就忍不住忿怒起来了。

“你想想看,一个分县长每个月一百四十元,除了收发,庶务,文牍,听差,厨子,这些开销下来,还剩几个?不问点案子,难道去喝风吗?我只晓得从来的分县长都是这样的!法律上都规定了的!”他说得太兴奋,简直滑口说道,“说给你老哥听,刘监督就是为这件事和我闹别扭的!但在法律上他拿我没办法,才用出卑劣手段来打倒我的!老哥,你也是被他利用了呵!”

施服务员大吃一惊,脸像火砖似的通红起来。想起那一封在黄村长家里转给军长的信来,心里立刻恐慌了。“莫非他也知道了么?”他着急地想。觉得有点很难受,有点对不住面前的这个可怜的“倒了台”的人,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昏乱地把他盯住,怕他再把那事说下去。

陈分县长却非常诚恳地说起来了:

“老哥,我说句真心话,这事情刘监督太对不住你了!他请你来帮他代理,连诉讼都不管,那还成什么分县长?他才多么舒服呀!你帮他卖力,而他名利双收,这的确是聪明的办法!哈哈!哈哈哈哈!”他仰起头大声笑起来了,“你想想看,既然只管‘违警’案件,那就索性叫做警察所好了,又何必要叫做分县长?”

陈分县长一个一个地把银元在桌上敲打一通,有一个的声音有点哑,他又把它用拇指尖和食指尖夹着,提在嘴上一吹,马上就提到耳边听一听。他说:

“银元是好银元,可是请你调一调。因为是好朋友,我已经让你一半的价钱了。”

“好了,”他一手捏着调过的银元,一手伸了出来握着他的手说,“老哥,我真是轻松了!真是‘无官一身轻’了!后天就要走了!祝你的前途无量。好,我们再见吧!”心里却在高兴地说:

“这一下我才慢慢地叫你前途无量呢!”

施服务员望着他诧异地说道:

“你到哪里去?”

“怎么,你已搬进来,我已搬出去了呀!”

施服务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早上看见的这房间里的床铺已不见了,他于是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觉得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主人,很庄严地点了头之后,还客气地说:

“没有事请到我这里来坐坐。”

他一转身,看见这自己住下来的衙门非常愉快。想象着:一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办公桌边,师爷们都就要来围着他这主人请示此后的办事机宜和施政方针。但他跨进大门的时候,发现门房里看门的不见了,几个先前在那里面坐着的差人也不见了,非常清静,就只门房斜对面靠进去一点一间雀笼子似的木条拦成的拘留所里面关着两个叫花子似的人犯,在冷得缩做一团发抖。他生气起来:“这些差人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成什么样子?假使这些犯人越狱跑了呢!”他这么想着,决定去叫收发师爷把他们叫来,向他们训一次话。他一路很庄严地高声喊着:“沈师爷!”但只有空洞的天井嗡地回应了他。他奇怪,怎么他也不见了?他走到收发处一看,里面桌椅板凳都没有了!空了!就只有一架孤零零的床架子在一个屋角四脚孤立着;壁上粘着一些破烂的纸条被风吹飘着。他忽然诧异起来了:“这是怎么呢?难道收发师爷也走了?”他于是跑到庶务室去,里面也只是一架空床架子,满地撒得是铺过床的稻草。他又跑到文牍室去,里面的地上就全是稻草。只听见瓦楞上呼啸着风声,呼呀呼地一阵响过去,外面的树枝也发出摇摆声。这简直是一个打击,一个闷棍的打击。他立刻呆了,完全头昏了。忽然凄凉地觉到:偌大一个衙门,和早上的热闹对照起来,现在简直寂然了,真是如入古庙,寂静好像张开了空洞的大口,要吞噬了人。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单只听见自己办公的房间里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听差在那儿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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