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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戒指物语20042009(第1页)

第九章戒指物语(2004—2009)

我是一只18K金的钻戒,但我绝不是市面上寻常可见的那种金灿灿的烂俗戒指。我由黄色、白色和红色三道金环相互交缠而成,其中的一个环上镶嵌着一排璀璨的钻石。由于这种独具匠心的设计,我被冠以“三位一体”的高贵名字(这里绝无嘲弄亵渎神灵的意思)。这三道金环相映生辉,却又拥有着各自独立的含义:黄色代表忠诚,白色代表爱情,红色代表友情。三环缠绕,碰撞出无穷无尽层次丰盈的蕴意。自1924年隆重上世以来,三位一体戒指一直是卡地亚最经典持久的品牌。它长盛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设计上的模糊意识。市面上那些靠一颗巨大的钻石来炫耀身份的戒指,只能有一条狭窄的出路:它们除了婚约限定的那根手指之外,再也无法在别处抢尽风头。而这款由三色金环打制的戒指,却意想不到地以它的模糊身份,开拓了一个几乎没有边界的市场。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们买下它来,可以送给他们法定的妻子;也可以送给为数众多的以别的含糊身份簇拥在他们身边的女人;可以送给他们钟爱的女儿作为嫁妆;也可以送给许多和他们的女儿年岁相仿,却用“甜心爸爸”来称呼他们的年轻女子;甚至也可以送给他们的老母亲,用此抵销一些不能陪伴在侧的愧疚心情。

在这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光临这家地处香榭丽舍大街的卡地亚旗舰店购买三位一体戒指的富豪们,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面孔。最早是来自欧洲各国的爵爷们。他们大多神情倨傲,吝啬地使用着他们的话语和表情,仿佛每一个破擦音,每一条肌肉的轻微**,都是以黄金价格来计量的。后来就是战后暴富起来的美国人。他们带着新富特有的张扬发式和衣装,操着纽约口音的英文,把牛仔靴上的尘土肆无忌惮地蹭在门厅的脚垫上。再后来,店铺里就出现了许多戴着头巾的阿拉伯商人,他们从左边口袋里掏出刚从石油桶里捞出来的金币银币,换成卡地亚的首饰,装进右边的口袋里,带给他们诸多的妻子,或是其中的某一位。

这几年的风潮变了,塞纳河的游船带来了一群群的中国人。他们和先前的美国人一样,也是新富,代表他们身价的巨额存款,通常还没来得及在银行里躺暖身子。他们走进店铺时,大多胸有成竹,因为他们已经熟知香港、台北和新加坡城专卖店里的款式和价格。他们通常会径直走到中意的那款首饰跟前,用手机拍下照片,发送给大洋那边这件礼物的潜在主人。他们在电话里开着小型越洋会议,时而高喊,时而低语,在款式上达成共识之后,然后才和柜台小姐,通常是一位谙熟中文的女子,就折扣退税之类的问题展开一轮轮的商讨,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签下货单。

这群人刚刚学会消费奢侈。刚刚的意思是:他们仅仅学会了去哪里,买什么,他们却还没学会消费过程中需要摆设的姿势。姿势虽然不能界定财富的多寡,却不容置疑地界定了财富的年纪。还要过些岁月,他们才会真正懂得:方法可以速成,姿势却不能。姿势紧紧地拴在时间身上,只肯按着时间的步子行进。你若心急,想推它快走,它必然回头狠咬你一口,让你在最显眼处露出破绽。

某个五月的早晨,店铺洁净的地毯上出现了一长一短两条黑影——这是开门之后走进来的第一拨顾客。这个春天实在太过寒冷,甚至比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季更甚。天不停地下着阴雨,空气潮湿得仿佛连金属窗框上都能长出蕨菜。风拖着凄厉的长音,在人骨头和骨头之间的那条铰链上来回扯着锯条。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哪怕是为一件精美的首饰。

可是他还是来了,那个中国男人。

他和我先前见过的那些中国男人都不一样。首先,他带了一个孩子,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再者,他似乎并不知道到底要买什么。他站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目光不知所措地从手表上飘过去,拂到项链耳环,又如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弹跳起来,跌落到旁边的戒指上,周而复始。

接应他的,是那位谙熟中文的年轻女店员。她从已经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皮椅上站起身来,带着盈盈的笑意朝他走来,用温软到酥麻的声音问:“先生,我怎么可以帮到您?”

平常这个时候,店堂里已经有了一支小小的队伍,她得同时应付三两个顾客,在前一个顾客的思考时间里,针似的插进对后一个顾客问题的应答。而只有今天,她可以略微放肆地挥霍一下她的热情。

男人被她的招呼吓了一跳,把那个男孩下意识地推到跟前,似乎是为自己挡箭。

“随便,看看。”他嗫嚅地说。

女店员当然知道这是一句可以忽略不计的话,没有几个人进香榭丽舍大街的卡地亚旗舰店,仅仅是为了随便看看。

“看什么呢,手表还是首饰?”她问。

“哦不,我不,不买手表。”

男人朝后退了一步,急急地摆着手,仿佛那位带着灿烂笑容的女店员,正往他口袋里强塞着一打价钱昂贵的计时工具。

女店员宽容地笑了一笑,说:“那么是项链,还是戒指?或者是一套四件,戒指加上配套的项链耳环?”

“她,她从来不戴项链。”男人回答说。

“那么,什么样的戒指?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款?”

女店员用排除法,三下五除二地剔除了余肉,快速而准确地锁定了骨头。话没过三轮,男人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逼进了墙角。男人不喜欢角落,角落里可以活动的空间很小,角落里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可是他已经站在角落里了,他只能在那个有限的空间里尽量地活动他的手脚。

“经典些的,不要太张扬。”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可惜他对珠宝的知识已经到此为界,不能扯得更远。

于是,躺在红盒子里的我,就被顺理成章地推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当年轻的女店员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我的身世背景,以及八十年里叠加在我身上的每一道光圈时,男人已经在翻看戒指上的价码标签了。他把那个数字暗暗地换算成人民币,十五万六千五百四十九元。那是一个他感觉舒适的数目,离下限很远,离上限也还有几步路。

“尺寸呢?”店员问。

男人怔住了。从来没给任何人买过首饰的男人,根本不知道戒指也和鞋子一样需要尺寸。

“瘦?中瘦?极瘦?胖?微胖?极胖?”女店员在周到细致地给男人做着提示。

“极瘦!”

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孩脱口而出。男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果断,神情自信。

男人有些尴尬。男人把男孩轻轻推到一边,对女店员说:“孩子不懂,不是极瘦,也不是胖,就是不胖不瘦的样子,我也说不准确。”

女店员轻轻一笑,说:“我给你挑一个尺寸,合宜不胖不瘦适中型的。万一不合适,全球任何一家卡地亚专卖店,都可以给你重新改号。”

男人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就让店员把我直接包起来带走。男人的行色有些匆忙,不时地朝着窗外东张西望。等到我终于被装进一个色彩和款式都符合我身份的礼品袋里时,男人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妈妈不是不胖不瘦,妈妈是很瘦。”

在走出店门的时候,男孩突然扬起脸来对男人说。

男人怔住了。他的脚步在门槛上停了一停,沉吟片刻,才清了清嗓子,俯下身来轻轻地对男孩说:

“这个礼物不是给你妈妈买的,这次不是。”

男孩有些失望,但是他没有说话,他只是尾随着那个男人,默默地离开了店铺。风没有住,雨也没有停,他们的背影很快就成为阴冷空寂的街道上的两粒粉尘。

我待在这个中国男人的公文包里,在巴黎停留了几个星期,然后坐飞机来到上海,成了某个女人手指上一件形影不离的昂贵饰品。我身上每一颗熠熠生辉的钻石,都是一只只精明犀利的眼睛,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女人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一些连女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细节。我曾多次试图告诉女人这些被她忽略了的细节,以及这些细节可能蕴含的意义,可是她没有听懂我的提醒,或者说,她压根没有兴趣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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