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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页)

第五章

12

马姬从苏山马瑞赶回多伦多近郊的住处时,早已过了半夜。来回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中间又受了飞云一惊,回到家就浑身酸软,很是疲乏了。电话里有好几个留言,都是麦考利警长的,让火速回电。马姬刚拨通号码,那头便有人接了起来。听到是马姬,很有些失望,声音就浊重起来:“谁准许你进入温妮·黄住处的?警察局保护的现场,你也敢进?你们这些酸记者,也很该有人治一治了。我要告你阻碍警方办案!”

马姬风闻麦考利从前遭记者暗算过,又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嘴,由着麦考利骂了一阵。歪着头拿肩膀挟着无线电话进了浴室,一边脱衣,一边放水。身上被飞云抓伤的地方,溅着了水,便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只好坐在浴缸边上,拿浴巾蘸了些温水,挑着地方轻轻抹擦着。看着身上的狼狈样子,暗想这电话幸亏不是图像传送式的。谁知麦考利早听见水声了,很是警觉起来,问:“一个人洗,还是两个人?”

马姬吃了一惊,赶紧拿浴巾将身子裹了起来:“这电话我可录过音了。你敢告我违法进入温妮的住处,我就反告你性骚扰!”说着便将电话狠狠地摔了。

她继续擦身子。

氤氲的水汽里,神经方渐渐松软下来。磨磨蹭蹭地擦完了,套了件厚睡袍出来,才发觉暖气上得慢,屋里还是冷。便去搬了些柴火,将壁炉点着了。炉火毕毕剥剥地烧了起来,隔着玻璃罩舔着马姬的脸,颊上就渐渐地泛上些红晕,鼻子上也出了些细汗。马姬将身子蜷缩在沙发跟前,头埋在膝盖中间。炉火把她的身子变成一个找不见首尾的圆团,投掷在墙壁上,白日的尖刻和清晰都不见了,竟是很孤单模糊的一个影子。

已经好几年不曾用过壁炉了,炉框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灰尘底下,封存的是关于彼得的厚厚记忆。马姬用手指轻轻一抹,那积尘破开了一个小口子,记忆便如水似的淌了出来。清理壁炉和准备劈柴,本来都是彼得的事。彼得在中国那几年得了关节炎,天气略一转凉膝盖骨就开始酸疼。所以彼得总喜欢把屋子烧得暖暖的。刚一进入秋天,彼得就会开始预备过冬的木柴,后院里乒乒乓乓地溅满了彼得劈柴的声响。彼得不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他穿着短裤背心抡动长斧的形象甚至有些滑稽,几乎完全无法与力气力量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可是彼得劈出来的木柴却可以堆满整整一个工具房。

彼得将劈好的木柴横成排竖成行地码好,入冬时松鼠搬食似的往屋里搬。彼得在多伦多近郊的房子有三个大房间,可是彼得却很少使用其中的任何一个。彼得喜欢用毯子裹着腿坐在壁炉前看书备课。在一本书和另一本书的间隙中,彼得偶尔也会给马姬讲他在中国碰到的琐事。其实马姬很早就萌生了替彼得写书的想法,但是马姬当时没有告诉彼得。马姬喜欢彼得跳跃零散无拘无束的叙述方式。马姬不愿彼得的记忆被任何杂念框制、**和扭曲。

彼得叙述到某些关头的时候,常常会停顿静默下来。这些关头通常与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有关。如果把彼得的叙述比喻成一条河流,那个女人就是这条河流中的一个大漩涡。无论彼得从多远的距离出发,他必定会被水流推涌着接近这个漩涡。当他无法抵挡地走近这个漩涡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声音和方向感。后来在马姬发表的书里,关于这个女人的某些空白点都是她一半凭借猜测一半凭借想象来星星点点地修补充填起来的。每当彼得静默下来时,他就会拍拍马姬的肩膀,说:“教授明天还要上课,学生你也该歇息了。”于是马姬回到自己的房间,彼得在客厅里打开沙发床,就着炉火睡下。马姬独自躺在**,听着外边的沙发床在彼得的辗转反侧中发出吱吱扭扭苦不堪言的呻吟,便用手捂住耳朵,长久地失眠着。

终于有一天,马姬厌倦了自己的失眠,就起身去了客厅。马姬蛇一样敏捷地潜进了彼得的被窝,睡袍如一朵过于成熟的花脱落到地板上。彼得被她的体温吓了一跳。彼得的惊诧还没来得及形成语言,马姬的舌头便已完完全全地封住了他的嘴唇。那晚马姬一直没有说话,可是马姬的舌头和手一直也没有停止说话。彼得的身体就渐渐湿软了下来。在炉火的余烬里马姬发现彼得的眼中有些闪烁的光亮,她听见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后来他就在她的怀中沉沉入睡。

那时,马姬辞去洛杉矶的工作到多伦多已经三个月了。

那个夜晚似乎离这个夜晚很远很远了。这个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世界却还远还没有入睡,天空始终是半明的。这是圣诞夜,一年里永远不夜的一个日子。万物都在没有明天似的匆匆地团聚。只有风是没有伴侣的,于是在空中、在树间、在街角漫无目的地充满怨意地徘徊着。马姬不禁想起了飞云和飞云的房东,那个拄着拐杖的犹太老人。那老太太没了飞云,那飞云没了温妮,如同自己没了彼得,便都跟这风似的,没有地方可去。心里虽缺了一块,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下去。心要缺到哪种地步,人才活不下去呢?世上又有几个真正活不下去了的人呢?大多不过在钝刀底下慢慢地挨日子罢了。倒是飞云有福了,躲进那个棉花包里去,温温软软,混混沌沌的,如同婴孩在母腹里,诸事不知,诸事不觉。世人看着她悲哀,殊不知她早已进入极乐境界了。

这时电话铃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马姬才知道自己原来迷糊过去了。百般懒散地接起来,竟是麦考利。老头子开口便问:“这回没有录音吧?”马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跳进安大略湖也洗不清了。证据在我手里,就跟刀悬在你头顶,时时刻刻能落下来杀了你。不如老实些,从今往后少犯些浑。”

麦考利嘿嘿地笑了几声:“我想也是。今天我是栽在你手里了,不如栽个痛快彻底。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所以我决定正式骚扰你了。”马姬吃了一惊,忙问:“你在哪里?”麦考利说:“你探出头来看看。”马姬将头探出窗外,果真看见门前的公用电话亭里站着个男人,穿得严严实实臃臃肿肿的像条棕熊,两只脚在地上踢来跺去地取暖。马姬忙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麦考利很是得意:“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马姬暗想这个时候还在外边走动的人,大约也是个没处可去的孤鬼。心一软,就换了衣服,开门请他进来。

老头子进得屋来,看见马姬额角的伤疤,就嚷了起来:“你这又是跟谁过不去了?万一落下了疤,咱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说着就递给马姬两个纸包。一个软绵绵的,像包着花。另一个硬硬冷冷的,像是酒瓶子。麦考利脱下那件厚皮大衣,身子就瘦了些下去。鼻子冻得红红的,窸窸窣窣地擤起了鼻涕。马姬打开那个软纸包,果真是花。确切地说,是一把草,一把青葱的兰草和着细细碎碎的满天星。雾一样的白色里,孤单闲散地歇着一枝黄玫瑰。马姬将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微微地有些甜香,就问都这个时候了,花铺还开着门?麦考利哼了一声,说:“你问问那家花铺,我值不值这把花?你以为我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麦考利在沙发上坐下了,就看见客厅正面的墙上,挂了一条中文书法横幅,墨汁胆战心惊地淋漓着,仿佛随时要滴到地毯上似的。就走上去摸了一摸,原来早就干了。上面飞龙走凤地写着几个大大的中国字,他自然是识不得的,就问马姬。马姬便给他解释了“天下为公”的意思和由来。老头半懂不懂地点着头,又看见侧墙上各挂了两幅中国画,共是四个高髻美服的妙龄女子。其中一个身裹一件猩红底子滚白绒领边的厚披风,骑在一匹疲惫不堪的马上,身后是一溜儿压得又低又浓的暮云。女人怀抱着一把琵琶,琵琶大得遮掩了半个脸,只露出两只盈盈欲泪的眼睛;另一张画上是个极瘦弱的女子,腰身只得盈盈一握。身着薄如蝉翼的五彩衣裳,赤着脚在地上翩翩起舞。裙裾在乐曲声中纷纷扬扬地飞起来,里头的景致如同雾里的花似的若隐若现;第三个女子衣饰上略微素净些,脸上脂粉清清淡淡的,鬓上也只簪了一朵白色的梨花。那女子正蹲在河边洗衣裳,水面上漂着一两瓣落花,女人的脸倒映在水里,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第四个女子最为富态,手里高擎一只玉盏,正对着窗外的皓月饮酒。云鬓高结,珠翠满头,颧飞桃红,腮凝胭脂。眉眼之间,早有五六分醉意。连步态里,也有了几分酒后的张狂。

麦考利看得痴痴呆呆的,马姬便将昭君出塞、飞燕献舞、西施浣纱、玉环醉酒的故事,一一地讲给他听。麦考利一边听,一边啧啧地咂舌:“怪不得加拿大街上看不着美女,原来都到中国去了。”又埋怨马姬,“那个条幅,你也敢挂?很该卷一卷,打个包,做个圣诞礼物送给克里靖总理了。至于那些画嘛,倒是放在我的卧室里比较合适。”马姬撑不住,随着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麦考利知道马姬是个写书的人,写书的人大多有收藏的怪癖,却没想到她收藏的竟全是中国玩意儿,便有些惊异。马姬将那个书法条幅挪来挪去地摆正了,才说:“我丈夫有个中国女朋友。”麦考利听了,又将眼睛笑眯了:“我说呢,我说呢。你丈夫还在哪国有女朋友?说出来也让我们学学。”马姬不说话,脸色却唰地阴了下来。麦考利知道自己把话说错了,就闭了嘴,起身去厨房,将带来的那瓶葡萄酒开了。翻箱倒柜地找出两个杯子,盛了些酒,一杯递给马姬,一杯留给自己。“你喝点,算我祝你圣诞快乐。”

马姬勉强接了过来。两人无话,便相对坐着喝闷酒。炉火烧过了气,剩了一炉横七竖八的炭条。偶有几点红星子,在灰烬中萤火虫似的闪现一下,又忽地灭了。屋里的热气多了起来,玻璃窗上渐渐地蒙起一层水雾,外面的世界便在朦朦胧胧中洇了开去。酒刚刚入口的时候很凉,过了一会儿沉到肚里,温温热热地散发开来,将心里的沟沟壑壑都熨填得平整了,身子渐渐地就有些轻盈飘浮起来。

“对不起,马姬。先前你打电话来时,我正心烦着呢。我等伊丽莎白的电话,等了一天,也没等着。”

马姬见麦考利左手无名指上,虽然没有戒指,却有一道宽宽的白印子——估计是从前戴过戒指的印迹。便猜想那伊丽莎白大约是他的现任女朋友。就问麦考利如何知道她是一人在家的。麦考利说:“你要不是一个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回我的电话?”

马姬就说起白天去苏山马瑞看温妮母亲的事来。麦考利听了,将膝盖拍得啪啪响:“好,好,她有反应就好。反应越强烈事情越好办,就好对症下药。就怕她懵懵懂懂什么反应也没有,那病就深了,难治着呢。”

马姬趁势说了对温妮房东托尼·林的怀疑。麦考利说温妮杯子上的指纹和地板上的鞋印,果真都是托尼·林的。托尼自己在警察局的问话记录中,也承认那晚去过楼下,是温妮让他去修暖气管子的。后来查过温妮房里的暖气片,螺丝果真松动过。马姬一边听,一边摇头:“看那人的照片,就不是个善相。”麦考利就嘿嘿地笑:“要是你那个直觉能拿来当证据,全城的监狱哪里够用?”马姬又问警方查没查出温妮账号上的四千块钱用到哪里去了?麦考利说警方起初怀疑温妮是否拿着这笔钱出门旅行去了。可是他们调查了那一周之内从多伦多出发的所有加拿大航线,旅客名单里都没有温妮的名字。

两人都饮腻了酒,就煮了些咖啡来喝。麦考利拿匙子搅着杯里的糖块,突然就感叹起来:“我说马姬,这多伦多城里,圣诞夜里还在谈温妮的,大概也只有你和我了——恐怕连温妮她妈,这会儿想的都不一定是温妮呢。从前伊丽莎白就烦我过年过节的还在家里打公事电话。哭也哭过,闹也闹过,电话线也掐断过,都不管用。今年倒好了,她清清心心的再也不用听我烦了。”语气里竟有几分寂寥。

马姬这才隐约有些明白过来,那个伊丽莎白不是他的女朋友情人,倒像是他的前妻。听那口气,仿佛是新近才离的婚。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那位,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在家?”麦考利忍不住问马姬。

“彼得死了快五年了。”

13

安德鲁牧师的小教堂后面,是汉福雷家族的墓地,那里埋葬了前后五代的汉福雷。墓地在斜山坡上,一面临海,一面靠着教堂,另外两面用深黑色的铁栅栏围住,便将庄园的嘈杂声远远地隔在了外边。傍晚是一天里最美丽的时候。夕阳渐渐地沉落在山的那面,教堂的尖顶一半在明里,一半在暗里,很是黑白分明起来。余晖在墓碑上抹了一层重重的橘红。落叶在暮色里聚集拢来,绕着墓碑轻轻地盘旋着。洁白的海鸥从不远处的海面飞来,寻找着暗夜之前的栖身之所。在那样平和安详的气氛里,生和死几乎忘却了它们之间的本质区别,彼此不再抗争,而是默默地无动于衷地共存着。

彼得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就到墓地来散步。他在高高低低的墓碑中穿行,仔细地看过每一块碑文,从墓饰的风格和碑文的内容上猜测想象着长眠者生前的性情爱好和一生中可能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故事。彼得惊奇地发现,在这五代的汉福雷男丁中,竟然没有一个活过六十岁的。这一发现使得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似乎预感到了自己不会安然地活到天年。他甚至想到了自己思想上的早熟也许是生命早逝的一个预兆。作为庄园主的儿子,他很小就知道最早成熟的果子往往是第一个脱离枝头的。

有时他会与母亲在墓地里不期而遇。他知道母亲到墓地来不是为了向长眠的汉福雷们致意的。母亲嫁过来时,公公婆婆早已去世。母亲和其他的汉福雷族亲,也相交甚寡。母亲只是为了逃离那个庄园的笼囿,在这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而已。

有一天,彼得和母亲在彼得祖父母的墓前相遇。母亲挽住彼得的胳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孩子,一百年以后,也许会有一群人,在这里意外地发现我们的墓碑,指指点点地说,这几个姓汉福雷的人,活着的时候,也不知都做过些什么事?”

彼得望着山尽头变成了洋的远方,攥住了母亲的手:“妈妈,五代以前的汉福雷埋葬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五代以后的汉福雷会埋葬在哪里,我们也无法预测。世界是很大的,眼睛能看到哪里,脚就能走到哪里。”十六岁的彼得在那一刻里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他后来颠沛流离的一生。

母亲只有在安德鲁牧师的花园里才是真正快乐的。

母亲未嫁前是德国巴伐利亚一个普通农夫的女儿,从小与泥土、牧草、牛马打交道。母亲是在她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去法国旅行时与父亲相遇的。父亲那天心血**,没有坐头等车厢,却选坐了普通车厢。那年母亲只有十七岁,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知的向往。父亲靠在窗口读惠特曼的《草叶集》,夕阳忽明忽暗地映在他的身上,使得他那张充满线条的脸层次分明地生动起来。伴随着车轮的震颤声,他用流利的德语给母亲翻译惠特曼《我听见美洲在歌唱》的诗。母亲从诗人如山泉奔涌的诗意里看到了一片广阔粗犷自由自在欣欣向荣的大陆,憧憬便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在这之前,父亲接触过的女人都是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上流社会淑女。换句话说,父亲接触过的女人都是各种版本的他自己。那天在火车上父亲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别人。少女的颊上布满了从泥土和阳光而来的天然红晕,雀斑稀疏俏皮地长在鼻梁两侧,小母鹿似的眸子里闪现着羞涩不安却又跃跃欲试的眼神。说话时用的是最平实普通毫不矫揉造作的德语。这一切落在父亲眼里都让他怦然心动。当然父亲的这种浪漫**未能持久。因为父亲最终发现,与自己相处,总比与别人相处容易。而在父亲的那个人生阶段,省心似乎已成为一条非常重要的准则。

在最初嫁过来的日子里,母亲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巴伐利亚的田野里,绿是充盈一切的主题。而加州的农庄却是没有主题,五光十色的。收获的季节里,母亲看见西红柿、红椒、黄椒在绿叶中间烧起一片火,那火一直熊熊地蔓延到天边去时,她会欢快地蹬去脚上的鞋子,鹿一样地奔跑到田野里去,和季节工一起收采。母亲用笨拙的英文,和脸庞黝黑衣衫不整的孩子说笑话。孩子们天真无邪地讥笑她的口音,大人们拘谨地避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吩咐他们的孩子“不可对夫人这般无礼”。后来母亲很快就知道了,汉福雷家族的女主人应该是另一种样子的。于是她就避开人眼,把对泥土的痴迷,转移到了安德鲁牧师的小花园里去。

安德鲁牧师的花园在小教堂的南侧,紧挨着他的住屋。安德鲁牧师的住屋是一座老式的平房。石头垒成的墙上密密地爬满了年代久远的青藤,在风中窸窸窣窣地颤动,掀起深深浅浅的绿浪。只有两扇窗和一扇拱形的小木门,在青藤的海洋里探出三个黑黑的洞眼。彼得小时候跟随母亲去教堂做礼拜路过这座小屋,总会想起安德鲁牧师眉毛胡须浓重的脸,觉得这座爬满青藤的小古屋是安德鲁牧师脸部特征的写照。遇到天气暖晴的日子,安德鲁牧师会将窗户大大地敞开着,迎接日光。彼得拉着母亲的手,小声地说:“安德鲁牧师睁开眼睛了。”母亲为小彼得丰富的想象力惊异不已。当母子俩坐在教堂前排听安德鲁牧师布道时,便会心领神会抑制不住地彼此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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