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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造时势擘画中兴(第3页)

说罢张佩纶拿出辞呈,递给李莲英,李莲英转呈慈禧。慈禧眼瞧辞呈,嘴上说:“你非军机大臣,亦非吏部尚书,李鸿章怎么会把辞呈交到你手里?”张佩纶说:“李鸿章担心辞呈转手他处,又授人以柄,说他故作姿态,要挟朝廷,只好托我直接敬呈太后,太后理解其苦衷,定然恩准。”慈禧说:“你咋知本宫一定恩准李鸿章辞职?”

“太后还是看李鸿章老面子,遂其夙愿吧。”张佩纶恳求道,又掏出薛福成代拟的条陈呈上去,“李鸿章情系大清,觉得自己离任后,求富图强大业不能停止,连接替他主办海防和外交的人选都已想好,写入条陈,太后再不恩准其辞职,也不大说得过去。”

慈禧看眼条陈上所提名字,脸色越发难看,哼道:“李鸿章考虑真周详,逼着本宫非恩准他辞职不可。”张佩纶又扔过去一句:“太后不恩准李鸿章辞职,刘锡鸿那里也通不过啊。”

“这个刘锡鸿!”慈禧哼道,嚯的一声站起来,拂袖而去。奕(左讠右睘)赶紧起身,走出毓庆宫,追上慈禧,小声问道:“要不要召恭亲王还有宝鋆、沈桂芬来议议李鸿章这事?”慈禧头也不回道:“叫他们到养心殿来。”

奕?三人进宫来到养心殿,奕(左讠右睘)已站于阶前,彼此行过礼,把几位领入西暖阁。慈禧早等在阁里,拿过李鸿章辞呈和条陈,往地上一扔,忍不住骂句气话。李莲英赶紧捡起来,交与奕?。奕?看眼辞呈,转递宝鋆,又去瞧条陈。条陈上说,满朝皆于洋务颇有微词,不办也罢,可海防与外交总不能放弃,得有人打理。纵观朝野,懂海防者,非赫德莫属,可为首选。若不放心赫德,可委任翁同龢。翁师傅出生于江苏常熟,紧挨海边,好歹知道海深海浅,比不知海为何物者强。外交可托付崇厚,他去过欧洲,知道洋人也有鼻子有眼。不用崇厚,刘锡鸿亦不错,出使过英德,发明中西相反高论,认定中国居地轴之上,西洋处地轴之下,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必立于不败之地:洋人大炮洋枪不可惧,中国有火炮长矛抵挡之;洋人汽轮铁舰不可怕,中国有帆船舢板击溃之;至于洋人电报、铁路、机器造纸纺织之类更不在话下,中国士大夫只需躺在**,蒙着被子,睡大觉,做美梦,就可胜过人家千倍万倍。

奕?觉得好笑之极,又因慈禧在场,不可孟浪,只得闭紧嘴巴,强行忍住,把条陈支向宝鋆。宝鋆瞧几眼,又交给沈桂芬。待三人皆过完目,慈禧才开口道:“李鸿章辞呈和条陈,你们几个也已看过,同不同意他辞职呀?”

几位沉默半晌,还是奕?开口道:“让李鸿章辞职,莫非真如其条陈所奏,动用翁同龢和刘锡鸿之流,接管海防与外交?”宝鋆接话道:“翁同龢堂堂状元出身,背背经典,玩玩字画,写写日记,或拨动算盘,核对核对户部账簿,是把好手,要他训练海军,固我海防,不开玩笑吗?至于刘锡鸿,惯用脚指甲想事,办外交只怕是扯淡,不如让他办阿胶果胶。且浑身是刺,见谁扎谁,洋人又不是布娃娃,经得起他几下扎?”

说得满座皆笑。只沈桂芬不笑,正经道:“同治以来,全靠太后圣明,王爷贤能,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等大臣公忠体国,灭长毛,剿捻匪,保边塞,固海防,办洋务,兴外交,才实现同光中兴,形势喜人。李鸿章力主求富图强,卓见成效,准其辞职回乡,大清伟业岂不就此中断?为大清前途考虑,李鸿章不可走,不可走啊!”

慈禧抬眼去瞧奕?和奕(左讠右睘),说:“二位王爷觉得呢?”两位说:“还是交部议处吧。”此处的部就是吏部。宝鋆以吏部尚书充武英殿大学士,慈禧望着他:“你意思呢?”宝鋆说:“还是依例由皇上下达谕令,吏部才好议处。”

慈禧点点头,交待奕?,由军机处拟旨,加盖两宫印鉴,再下发吏部。宝鋆拿到谕令,召集吏部大员,商议处置刘锡鸿决定。商议结果:时势艰难,任事不易,李鸿章舍命办差,有大功于大清,刘锡鸿荒诞不经,信口诬蔑,居心叵测,拟由刑部拿办下狱,议谳定罪。

看过吏部议处,慈禧觉得没必要惊动刑部,打回重议。弹劾大臣,属职分所在,不宜定罪,可刘锡鸿言过其实,有过必惩。这早在宝鋆预料之中,之所以拟交刑部拿办刘锡鸿,是故意留个人情给慈禧,让她出面做好事,日后需打压谁,仍有枪手可供使唤。吏部最后议定,将刘锡鸿革职除名,驱逐离京,永不叙用。

与郭嵩焘对掐时,凭数道诬折,把人家送回湘阴老家,刘锡鸿自以为高明,禁不住旁人指使,又大打出手,欲置李鸿章于死地。谁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手毫发无损,自己却乖乖卷上铺盖,夹紧尾巴,落荒而逃。只怪刘锡鸿自不量力,就是照宝鋆所讽,用脚指甲想事,也该明白李鸿章不是郭嵩焘,大半辈子遭受的明枪暗箭多了去了,依然屹立不倒,稳居高位,又岂是你刘锡鸿动动三寸舌刀,便可将其撂倒于马下的?

朝廷少了杆火枪,从此安静了不少。但太过清寂,无事可做,朝臣们又不习惯,一个个怅然若失,颇觉无聊。正值左宗棠继收复北疆,剑指天山之南,一鼓作气,攻取南疆东西八城。自此新疆光复,仅伊犁还在俄军手里。捷报传送京都,君臣无不欢喜。君喜疆乱**平,天下安靖,臣喜又可逮住新话题,嚼上好一阵子舌头了。原来左宗棠论功请赏时,口气粗重,用语夸张,朝臣们很不舒服,指责其虚报军情,浮夸战绩,居功自傲。还有人说阿古柏不过小小流寇,成不了大气候,数千精兵足可剿灭,左宗棠却征调七万楚军,耗费数千万两饷银,无异于放大炮打苍蝇,实在得不偿失。

议论鼎沸,弄得两宫迷迷糊糊,不知孰是孰非。想起毛昶熙剿过太平军,在军机大臣里算最懂军事者,宣他入宫咨问。事被翁同龢闻知,候在宫门外,堵住毛昶熙,说:“晓得两宫召大人干啥不?”毛昶熙望定翁同龢,不知他要说什么。翁同龢又道:“两宫摸不准左宗棠战功奏报虚实,欲向你问个明白。”毛昶熙不以为然道:“将帅带兵打仗,失败推卸责任,得胜夸大军功,纯属正常,左宗棠奏报有些水分,也可理解。”翁同龢笑笑道:“毛大人想没想过,此话埋在肚里没事,一旦张口说破,岂不遭左宗棠忌恨?”

毛昶熙犯起难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翁同龢笑笑道:“同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毛昶熙说:“什么话,讲出来听听。”翁同龢说:“真讲出来,只怕你老不高兴。”毛昶熙道:“你话没出口,咋知我会不高兴?”翁同龢说:“若论军事,你老虽也亲自剿过太平军,可比之人家翰林变绿林,好像多少还有些差距。”

指使刘锡鸿连上数折,欲扳倒李鸿章,却事与愿违,反让刘锡鸿出了局,失去一个同盟,翁同龢心里憋闷得很,老想另寻机会,报复一下李鸿章。所喜李鸿章与左宗棠不和,新疆收复,左宗棠越得意,李鸿章自然越难受,若能在两人之间搬弄点是非出来,岂不有好戏看?又值朝臣不满左宗棠虚报军功,两宫宣毛昶熙入宫召对,翁同龢便来堵毛昶熙,欲让他给李鸿章制造点麻烦。毛昶熙哪有翁同龢那么多弯弯肠子?只是人之天性,都以为己比人强,翁同龢话一出口,毛昶熙便觉得很不入耳。可他又知道左宗棠不好惹,指指翁同龢,笑笑道:“好你个状元郎!行行行,就依你所说,李鸿章比老夫强,老夫愿拜下风。”

经翁同龢唆使,进宫后两宫问及西北军情,毛昶熙故作自谦道:“微臣当年与长毛周旋过,也算略懂军事。可比起李鸿章战安徽,攻上海,取苏城,克湖州,后又清剿东西捻匪,简直小巫见大巫。故要问新疆战报虚实真伪,还得咨询李鸿章,他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两宫以为毛昶熙谦虚,照其所言,拿出左宗棠奏稿,着人抄发天津,要李鸿章给个说法。李鸿章哭笑不得,当僚属面发牢骚道:“两宫何等圣明,怎么连这种烂事,也要老夫插嘴?”众僚说:“相国深孚众望,两宫有事拿不准,不问您老又问谁去?”薛福成道:“据宫中消息,本来两宫找的是毛昶熙,翁同龢从中教唆,毛昶熙才打太极,把题目推到相国这里。”

李鸿章叹道:“老夫考虑海防缺钱,反对西北用兵,现楚军得胜,翁同龢故意使坏,借两宫逼我置喙西北战事,其用心何其阴险?”众僚道:“两宫明谕相国辨别西北军情,相国欲缄嘴不语,只怕没法交差。”李鸿章说“可不是,两宫那里总得有个回复。”

众僚问怎么个回复法,李鸿章说:“不管怎么样,楚军西进灭阿,收复新疆,绝对是大好事。虽说老夫曾对西北用兵有想法,也不能跟着朝臣,往左宗棠身上泼脏水。”薛福成道:“打仗得拼老命,办事颇费周旋,相国与左宗棠都不容易,不像朝中众臣,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需拨拨嘴皮,摇摇舌尖,便万事大吉。”

吵闹声传到天津,李鸿章紧蹙眉头,又闷闷不乐起来。薛福成就劝他:“别把朝臣流言蜚语当回事,只要两宫太后理解相国就是。”李鸿章说:“老夫才没闲工夫在乎朝臣流言蜚语呢。”薛福成问:“那相国又在乎什么?”李鸿章说:“老夫在乎左宗棠被胜利冲昏头脑,有些事情做得过了头,于收回伊犁大为不利啊。”

原来左宗棠受封侯爵后,感恩戴德,立即上书朝廷,力陈新疆建省,尽快派员赴俄索还伊犁。欲索伊犁,当小心维护中俄关系才是,左宗棠倒好,竟下令禁止与俄通商,且动用武力,将新疆各城俄商全部赶走。理由是俄商居心不良,拿经商当幌子,勘探地形,窃取情报,为吞并西北干着不可告人之勾当。李鸿章因此担忧,中俄罅衅渐生,伊犁自无还期。

过没多久,李鸿章担忧不幸变成事实,搅得大清朝廷炸开了锅,君臣乱作一团。原来两宫收到左宗棠折子后,准其所奏,设立新疆省,任楚军干将刘锦棠为首任巡抚,同时依沈桂芬保荐,以崇厚为钦差大臣,率领十五人外交使团,绕道欧洲,抵达俄国圣彼得堡,商谈索还伊犁事宜。崇厚想得简单,俄国早有归还伊犁承诺,自己此番率团赴俄,不过办一下移交手续而已。不想还没开谈,俄商就四处活动,控诉左宗棠下达禁令,驱逐俄商,给政府施加压力。待坐到谈判桌旁,俄方就拿俄商在疆遭遇说事,痛斥清方不守信用,不遵契约,给崇厚以下马威。进而咄咄逼人,提出种种无理交换条件,扬言不达目的,不还伊犁。

谈判一谈就是大半年,自光绪五年(1879)初春上桌,一直谈到秋后,谈得崇厚没了脾气,也没了耐心,稀里糊涂,拿笔在俄国人准备的条约稿本上,签下自己大名。签字地点位于克里米亚半岛的里瓦几亚,故名《里瓦几亚条约》。条约规定,中国收回伊犁城,伊犁西境霍尔果斯河以西、南境特克斯河流域及塔尔巴哈台(塔城)地区斋湖以东大块土地划归俄属,且大清赔偿俄国“代收代守”伊犁兵费及恤款五百万卢布(合银二百八十万两),另增开数处通商口岸和通道,给予俄商在华最惠待遇。

骂过崇厚还不解恨,又将新疆府图一团,狠狠扔到地上,仿佛是府图惹的祸。尔后跌坐椅上,心想此祸崇厚闯大啦,朝臣察知真相后,岂肯放过他?不拧下他脑袋,也会扒了他皮。崇厚死有余辜,朝廷咽不下这口气,与俄国闹翻,两国开战,中国还有大亏吃。然事发西北,身为直督和北洋大臣,李鸿章还不好乱嚼舌头,随便插话,只能闭住嘴巴,静观事态发展。

要李鸿章闭嘴容易,要他袖着双手,啥不都做,实在困难。他赶紧召来唐廷枢,说:“你不是要修运煤铁路吗?现在可动手啦。”唐廷枢大喜道:“朝廷已批复下来?”李鸿章说:“想等朝廷批复,你那运煤铁路最好别修。”唐廷枢说:“没有批复,万一铁路修成,朝廷一声令下,三五几下拆除,岂不白费一番劲?淞沪铁路殷鉴不远啊。”

李鸿章拿过《里瓦几亚条约》抄本,递给唐廷枢。唐廷枢接住,翻了翻,越发莫名其妙,说:“这与运煤铁路有何关系?”李鸿章道:“不怪你,此乃朝廷外交,不是开矿采煤修铁路,一时半会儿你也弄不大懂。老夫直言相告吧,此条约刚传回国内,朝臣们还没看明白,待他们反应过来,又够忙一阵子,也就无人顾及唐山运煤铁路,咱正好抓紧筹建,早日动工。”

唐廷枢恍然而悟,放下条约抄本,扭头就往外走。李鸿章又叫住他:“别急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唐廷枢立住步子,回头道:“相国还有何吩咐?”李鸿章说:“条约事件迟早会过去,总有一天铁路又将重入朝臣视线,咱总得有所预谋。为掩人耳目,对外还是宣称快车马路吧,老夫也会以此奏报朝廷,免得朝臣一听铁路二字,就受刺激,给咱添堵。”

唐廷枢重重点几下头,出得北洋衙署,赶回唐山。来不及歇口气,便召集开平煤矿各大股东会商,筹集大笔资金,聘请英国工程师,勘察线路,组织施工。李鸿章也没闲着,想起三年前派往伦敦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的船政生陆续学成归来,琢磨着从中选聘良才,筹建天津水师学堂。正好被刘锡鸿劾回湖南湘阴老家的郭嵩焘来函,对福建侯官(福州)人严复大加赞赏,说他就读于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时,常去中国使馆走动,两人非常谈得来,发现严复不仅船政专业学得好,还广涉生物、哲学、逻辑、政治等西学,尤其对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的《天演论》和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原富》(即《国富论》)颇有研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恭请李鸿章多加关注。

也是纸包不住火,听说李鸿章又修运煤铁路,又办水师学堂,朝臣们大为不满,又开始摇唇鼓舌,大加攻击。李鸿章懒得与这些人磨嘴皮,找来薛福成,递上《里瓦几亚条约》抄本和新疆府图,说:“你再代老夫跑趟北京吧,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张佩纶。”

盯眼抄本和新疆图,薛福成问道:“只交东西,没话要传达给张佩纶?”李鸿章说:“不用传话,张佩纶悟性好得很,一看抄本和新疆图,就知老夫意思。”

薛福成不再啰嗦,稍备礼品,打马西行。赶往北京,见到张佩纶,递上抄本和新疆图。张佩纶有些莫名其妙,问道:“相国没明说这是要干吗吗?”薛福成如实道:“相国说你悟性好,能领会其用意,不用我多嘴。”

“相国不是跟咱打哑谜么?”张佩纶觉得有意思,瞧瞧抄本,又看看新疆图,不禁笑起来,“原来相国要我趁入宫侍讲,提醒两宫太后,不可轻易批准崇厚所签条约,否则大清损失太大,不仅遭国际笑话,还会为后人所不耻。又因事涉西北,相国不好插手,担心随便开口,被人揪住不放,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只得由我递话入宫。”

薛福成认可道:“不用说,相国肯定是这个意思。福成也比对过抄本和新疆图,崇厚此事办得太臭,一旦朝臣反应过来,肯定会引起非议。如此一来,非议都到了崇厚身上,相国正好让唐廷枢与严复看准时机,修筑运煤铁路,筹办水师学堂。”

张佩纶叹道:“相国真是用心良苦,要办点实业,还得偷偷摸摸,像做坏事似的。”薛福成说:“在众多朝臣眼里,相国兴洋务、固海防、办外交,就是做坏事,做见不得人的坏事。”张佩纶说:“朝臣也有明眼人,知道不效仿西洋,求富图强,中国别无出路,只是见相国位高权重,心里嫉妒,故意站到顽固派一边,大声起哄,要他老人家不得消停。庸庵放心,条约的事只管交给我,我尽快反馈到宫里,看朝廷能否挽回被动局面。”

此行目的达到,薛福成离京回津,去给李鸿章复命。不过数月,薛福成两进张家,难免引起清流派注意,李鸿藻叫着张之洞字号道:“香涛啊,世人都说你们二张是青牛角一对,怎么张佩纶见谁顶谁,唯独不敢惹李鸿章呢?不仅如此,还与李府幕僚打得火热,是不是想放弃侍讲美差,转投天津,寻求终南捷径?”张之洞道:“不会吧?李鸿章再厉害,总厉害不过皇上,张佩纶岂可放着现成的帝师不做,退而求其次,去李幕跑腿?”李鸿藻说:“只怕难说。你还是去张家走走,试探试探张佩纶,倒看他是啥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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