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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虎落平阳威犹在维新变法起风云(第3页)

赵凤昌乃江苏常州武进人,字号竹君。早在张之洞总督两广时,就入幕充任文案,当差理事。后随赴武昌,参预机要,愈见信任。赵凤昌读书不多,却记忆力强,聪明好学,多谋善断。特别擅长揣摩张之洞,最懂其心性,悉其癖好,居然能摹仿张体书法,代拟公牍私函,甚得主子欢心。以至主宾片刻难离,半天没见赵凤昌,张之洞就心里发慌,茶饭不思,无力公办。于是有人戏谑道:湖广总督张之洞,一品夫人赵凤昌,足见两人关系之密切。

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御史看不惯张之洞得势,参其言语张狂,行事铺张,顺便把赵凤昌也带进去,骂他是恶幕,助纣为虐。朝廷旨派两江总督刘坤一就近纠察张之洞,刘坤一有意为张之洞开脱,又不好不给御史面子,只有把板子打在赵凤昌屁股上,说他有揽权招摇情事,奏请将其革职除名,永不叙用,朝廷自然准奏。张之洞甚是过意不去,乞求盛宣怀,给赵凤昌谋得薪金丰厚的武昌电报局差事,派驻上海,替湖广督府办理通讯、运输和各项机密事务。赵凤昌前来辞行,便是准备离开武汉,赴上海应差。张之洞正为要不要响应光绪变法主张发愁,赵凤昌到了跟前,自然想听听他高见。

见赵凤昌眼盯信笺,只是不语,张之洞用讨好口气,小声问道:“竹君觉得,可否照杨锐信上所言,遵皇上圣意,公然声援西学和变法?”

赵凤昌依然没出声。张之洞急起来,一时顾不得总督身份,脱口道:“是黑是白,你好歹放个屁呀!莫非嘴里舌头被你当成下饭菜,嚼碎咽进了肚子里?”赵凤昌这才放下信笺,慢慢抬起头,指指张之洞,又指指辜鸿铭,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这小子笑什么?莫非你脸上有污点,或身上袍褂穿得不端正?张之洞抬起双臂,搓搓脸颊,捋捋胡须,又扯扯领口襟袖,局促不安的样子。辜鸿铭也有几分不自在,却一动不动,只拿眼睛去瞧赵凤昌,一脸不屑。

赵凤昌依然嬉笑不止,玩世不恭地指点着张之洞和辜鸿铭。

张之洞不尴不尬,干脆掉过头,去望窗外古槐。辜鸿铭则嚯的一声站起来,甩甩衣袖,愤愤然朝门口走去。赵凤昌忙起身,扯住辜鸿铭,把他按回座椅上,笑笑道:“汤生别生气,我有话没出口呢。”辜鸿铭哼道:“有屁就放嘛,故弄玄虚干吗?”

赵凤昌这才敛住脸上笑容,对张之洞道:“香帅可否记得,江苏候补道吴之榛曾给你写过一信?”张之洞闻言,扭头道:“吴之榛热衷教学,曾就此函商于老夫。”赵凤昌道:“香帅信任凤昌,特拿出吴函,咨询我意见。我记得吴函里说,拟于苏州设中西学堂,创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教吴人子弟。”张之洞道:“吴之榛确实说过此言,老夫还有印象。”

笑意又浮上赵凤昌眼脸,只听他倏然道:“香帅饱读诗书,以儒学立身,可谓中学为体。又逢国门洞开,西风东渐,汤生等众多才俊纷纷来投,仿佛前臂后肢,依附香帅躯体,倡导洋学,效法西技,开矿炼铁,办厂制器,可谓西学为用也。”

原来赵凤昌喻张为体,譬辜为用,确也有些意思。张之洞反应过来,道:“莫非竹君在提醒我,将中学和西学拼到一处,做篇文章出来?”赵凤昌道:“不止做文章,还应写成书,大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既呼应皇上效仿西学,变法图强,又留伏笔于此,万一日后朝中有变,香帅事先倡导中学,根本仍在,自有转圜之机。”

听说《劝学篇》得到两宫肯定,吴永出于好奇,也弄到一部,赶往善缘庵,献给李鸿章。伴食宰相无所事事,李鸿章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阅读起来。待李鸿章读得差不多,吴永问有何感想。李鸿章答非所问道:“老夫听人说起,张之洞写作《劝学篇》,还是赵凤昌出的主意,不知是真是假。”吴永道:“应该没假。赵凤昌把张之洞比作体,把辜鸿铭比作附于张体的用,张之洞茅塞顿开,才召集幕僚,著成此书。”

李鸿章笑起来,道:“假设张之洞是中学牛,辜鸿铭是西学马,将辜鸿铭马腿卸下来,安放于张之洞牛身,不知牛体马用能否使得上劲。”

逗得吴永哈哈大笑,笑得泪水盈出眼眶,道:“只怕是非牛非马,牛马不如。”

两位笑得正开心,恭亲王府传来噩耗,奕?走完六十六年大起大落人生,撒手西去。李鸿章跌坐椅上,无语泪流。尔后出庵入轿,匆匆进城,赶往恭王府,捶棺痛哭一番。

李鸿章一生不群不党,没进过圈子,没入过团伙,只知埋头苦干,为而不争,犹如荒原雄狮,特立独行。可生命中却有三个最重要的女人:母亲大人、继室小莲,慈禧太后;还有三个最重要的男人:父亲李文安,恩师曾国藩,恭亲王奕?。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此六人,就没有李鸿章辉煌灿烂的人生,包括宝贵生命和丰功伟业。母妻父师先后故去,唯余太后和恭亲王,足可依靠,否则自己项上长着一千颗脑袋,也不够光绪和翁同龢砍削。不想恭亲王久病难愈,终至崩殆,置老迈的李鸿章和多灾多难的大清于不顾,叫人情何以堪!

幸两宫加恩,谥奕?以忠,进祀贤良寺,入皇家太庙,由其嫡孙袭恭亲王爵。

奕?故去,光绪少了顾忌,抖擞起精神,加快变法步伐。徐致靖立即进呈《请明定国是折》,康有为敬上《请告天祖誓群臣以变法定国是折》。

正值初夏四月,千树发花,万象更新。光绪**澎湃,召集军机全堂,决然下诏,宣布变法,推行新政。依据定国是诏书,朝廷设立京师大学堂为示范,在全国广办大小学堂,推进西学,培养实用人才。受徐致靖推举,梁启超北上京师,执笔草拟《奏拟京师大学堂章程》,提出高等教育学制纲领。此举意图明显,先通过学制改革,撕道缺口,拉开维新变法大幕。时逢戊戌年,史称戊戌维新变法。

见自己所保一揽子人才,无一不受光绪重用,徐致靖几分得意,乘坐马车,出城去善缘庵拜见李鸿章,一者表功,二者请其支持。到得圆明园门口,展腿下车,有人上前打招呼,一看竟是张元济。徐致靖笑道:“皇上今日没召对筱斋(张元济),跑圆明园兜风来啦?”张元济道:“皇上君临天下,哪可能日日召对微臣?元济到城外来走走,顺便见识见识圆明园。”徐致靖道:“圆明园以后见识不迟,随老夫拜访年家父如何?”

徐致靖已五十四,大张元济十五岁,又是其贵人,在他面前自称老夫,当然够格。张元济道:“徐大人年家父是谁?”徐致靖道:“先别问,见着便知。”

善缘庵就在圆明园旁边,徐致靖拿出名刺,通报进去。不大一会儿,吴永出来,引两位入庵,穿过回廊,直达庵后小园。园内有小石山,山间流泉潺潺,泉边石榴花开得正艳。山前花畔,凉亭峭立,李鸿章就坐在亭内石桌旁,耳听毕德格口操华语,念诵西书,不时伸手拿过桌上茶杯,举到唇边啜上一小口。杯为玻璃杯,茶为石榴花茶。原来亭廊旁还有只小火炉,火势旺盛,于式枚刚接来石泉,烧水煮茶,旁听西书。

三人到得亭前,吴永先入亭禀报道:“徐大人到。”

“毕先生也念累了,先歇歇,老朽陪客人说几句话。”李鸿章侧首,望眼徐致靖,“进来喝茶吧。”两人步入凉亭,行过礼,坐到石桌旁。吴永端上两只玻璃杯,摆到两位面前,搁几颗鲜红的石榴花到里面。炉上铜壶正冒气,于式枚提壶于手,过来往杯里慢慢注水。杯中艳红**漾,浮升而上,舒瓣吐蕊,美轮美奂。

李鸿章看着杯里石榴花,笑笑道:“石榴花茶鲜泉鲜花,非用玻璃杯冲泡,才足以养眼,养舌,养心。”徐致靖端过玻璃杯,举到眼前,痴痴瞧上一阵,道:“如此美妙花茶,看都看不够,谁还舍得往嘴里喝?”于式枚道:“看够再喝。”徐致靖喝上一口,咂巴嘴唇道:“浅喝味似无,深品韵幽远,妙妙妙。”又问:“谁别出心裁,创造如此佳饮?”李鸿章道:“自然只有闲人,闲极无聊,才以花为茶,打发闲愁。”

徐致靖接过话头,赞扬张元济几句,又说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器识如何宏阔,见解如何高深,才干如何卓绝,此番维新变法,定能大有所成。徐致靖夸耀维新人士,无非为自己识人荐人得意,想讨李鸿章几句嘉言。李鸿章偏偏不以为然,半天才道:“两位担水走错码头,该多往翁门跑动才是。”徐致靖道:“年家父精通军政、洋务和外交,变法维新乃千古大举,您老该多指点指点。”张元济也道:“晚辈随徐大人入庵觐见,就想听相国批评批评新政。”

李鸿章端过杯子,喝口石榴花茶,顾左右而言他。徐致靖不甘心,又将话题拉回来,恳请李鸿章发表高见。正好杯子喝干,于式枚提壶过来添水,李鸿章伸手抓住壶把,后抬前倾,只见壶嘴一栽,轻轻往杯里啄去。顿时,杯底花瓣如蝶,悠悠浮升上来。快至杯沿,壶嘴一缩,收住水线,花瓣微微一振,消停下来,静若处子。

几位眼观杯里红,心下寻思,相国赋闲日子应该不太难受,总过得下去。见徐致靖面前玻璃杯已空,于式枚伸臂来接铜壶。李鸿章不给,手腕一旋,陡然举壶,点向空杯。滚烫开水自壶嘴里喷涌而出,直射杯底。开水急且足,瞬间便已冲满。就在李鸿章收住壶嘴时,只听啪一声脆响,玻璃杯爆裂,开水泼满石桌,热气直冒。

在座各位惊一跳,奇怪李鸿章七老八十,一向稳重,今天为何毛手毛脚,像个愣头青似的。斜眼去瞧李鸿章,只见他不惊不讶,只盯住四散的玻璃块出神。

还是吴永手脚快,几下收拾干净石桌,重新拿出只玻璃杯,让于式枚给徐致靖另泡一杯花茶。徐致靖喝几口,觉得话不投机,正欲告退,李鸿章忽问道:“记得子静(徐致靖)小时患有耳疾,令尊还曾托老朽物色郎中诊治,效果该不错吧?”徐致靖道:“经年家父所请郎中诊治痊愈,至今再没复发过。”李鸿章道:“该郎中告诉我,你耳疾顽固,不易根除,难保不复发。尤其五十岁后,更须特别谨慎。”徐致靖道:“致靖好像没听郎中说过这话。”李鸿章道:“那时你小,不怎么记事。如今年过天命,该长些记性才是。”

于式枚笑道:“相国不亲自提壶,给你冲泡过花茶么?要知道式枚跟随他多年,他从没给我冲泡过半杯茶水。”徐致靖笑道:“年家父冲得好,把玻璃杯冲爆,吓我一跳。”于式枚道:“知玻璃杯为何会爆么?”徐致靖反问道:“为何会爆?”

于式枚不轻不重道:“冲得太猛太急。”

徐致靖毕竟不傻,似有所悟道:“年家父是在告诉我,君臣操之过急,维新变法容易坏事?”于式枚道:“相国有无此意,式枚也说不准。”徐致靖道:“年家父又没头没脑问及我耳疾,莫非也在暗示什么?”于式枚道:“你觉得他暗示什么?”徐致靖道:“要我装聋卖傻?”

张元济已叫车过来,徐致靖朝于式枚拱拱手,登车而去。于式枚转回庵后,只见李鸿章仍一动不动坐在亭里,眼里满是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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