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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明里换防暗抗旨2(第2页)

李鸿章跟老师一起上了路。途中曾国藩让他代拟信函,寄给胡林翼,说是拜皇上所谕,已逆流而上,准备先至湖北,食武昌鱼,登黄鹤楼,再西入四川,访武侯祠,游杜甫草堂。征战多年,身心疲惫,正好托胡抚和官督的福,寻个清静去处,过过闲散日子,不胜荣幸。

打乱湘军进击皖省步骤,却没给曾国藩谋到四川总督之职,胡林翼正后悔不已,收到曾书,无地自容,赶紧找官文商量,联名禀奏皇上,言明石达开已成流寇,再也蹦跶不了几天,安徽却不能没有湘军,否则江南大营独力难支,又会重蹈江北大营覆辙。

官胡奏折送达紫禁城时,翁同书奏折也到了咸丰手里,说湘军前脚走,太平军后脚又大举进犯安徽,皖南皖北局势危殆,还请皇上复调湘军入皖。

看来令曾国藩离皖,还真是步臭棋。置江南战场大局于不顾,老想着如何限制湘军,终会坏大事。咸丰已有悔意,却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失误。正好军机处接到四川快报,说石达开屡遭地方军民袭击,犹如惊弓之鸟,无处可栖,落荒而逃。肃顺手执快报,赶紧进宫面圣,先向咸丰报喜,再自我检讨,说自己昏庸,判断有误,听信官方和胡林翼,奏调湘军入川,以至因小失大,给太平军留下空子,陷安徽于不利,恳请皇上治罪。咸丰于是借坡下驴,说智者千虑,难免一失,肃顺大可不必自责,赶紧代拟奏稿,谕令曾国藩回防安徽。

此时曾国藩帅船已抵达武昌,接到谕旨后,长舒一口气,对李鸿章道:“少荃真有先见之明,皇上果真不再逼咱入川。”李鸿章笑道:“哪是学生有先见之明?是时势使然。让老师屁股坐上金銮宝殿,设身处地替咸丰想想,也会把眼光放到金陵洪贼身上,不可能老盯住石匪不放。毕竟石匪已成强弩之末,用不着动用湘军这把牛刀,西南诸省绿营足以对付。”

屁股决定脑袋,凡事换个位置,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就会明白其动机何在。曾国藩非常认同这种换位设想方法。看来自己这个学生确已成熟,安徽多年磨难算没白受。

曾大帅入鄂,官文和胡林翼自然大摆宴席,隆重接待。咸丰英明,改变圣意,湘军不必入川,主客都感到欣慰,谈笑风生,颇为投机。

在座三位都是大员,只李鸿章人微言轻,不便多嘴,也就微笑着看看胖胖的官文,又瞧瞧瘦瘦的胡林翼,觉得颇有意思。官场乃权力场,权力是个怪物,最容易让人异化,变得不近人情。反观官文与胡林翼,一满一汉,一督一抚,同城共事,本来很难相处,彼此却挺合得来,也算是官场一道亮丽风景。

说起官文,都知是庸官一个,不晓军,不懂政,不过凭借满员身份,与皇上关系硬,才弄到湖广总督大位,狐假虎威,跋扈一时。胡林翼则不同,凭军功和才能做上巡抚,也就有些看不惯官文做派,彼此间一度弄得很紧张。为扳倒官文,胡林翼搜集其种种劣迹,准备参他一本。有人提醒胡林翼,参走官文,换个精明能干的总督,大权独揽,小权也攥,巡抚更不好当,倒不如与官文搞好关系,争取他信任,还可废物利用。何况满君只维护满臣,还不一定参得走官文,到时撕破脸皮,不尴不尬,更难共事,何苦来着?胡林翼想想也是,开始设法走近官文。办法也简单,就是绕个弯弯,走太太路线。官文有位姨太太,又年轻又漂亮,深得其欢心。姨太太要过生日,官文为满足她虚荣心,广发请柬,叫人赴宴捧场。官文无德无能无为,湖北官场中人不太瞧得起他,见他拿姨太太生日做文章,收银子,更是气愤,无人愿意露面。开席时间快到,酒肉已陆续上桌,督衙门前还冷冷清清,鬼影子都没一个。姨太太很失望,大骂官文不中用,办个酒席,都没人买账。官文羞愧难当,急得胖脸上全是热汗。正无计可施,大门口冒出数顶绿尼大轿,官文飞也似狂奔出去,竟是胡林翼,还有胡母和夫人。感动得官文老泪纵横,把胡林翼当成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只差点没给他下跪。其他官员得知胡林翼胡巡抚到了总督衙门,不好再躲藏,也纷纷带着大礼,登门庆贺,让官文和姨太太赚足银子,又赢够面子。宴罢胡林翼让母亲认官文姨太太为干女儿,从此两家女眷你来我往,亲密无间,官胡两人也一弃前嫌,打得火热。人在官场,总得做点政绩出来,应付朝廷和皇上,官文自己没啥能耐,干脆做起甩手掌柜,放手让深谙为官处事之道的胡林翼去干,湖北乃至整个湖广官场大有起色,为百姓谋了不少福祉,更为湘军发展壮大提供了坚强保障。官文自然也不亏,胡林翼干出的政绩和军功,名义上都属他正确总督的结果,咸丰该给荣誉给荣誉,该给奖赏给奖赏,处处都不会落下他。不久前朝中满员协办大学士缺出,还让其递补上位,集将相于一身。

许是从前为安徽官场尔虞我诈所累,李鸿章才觉得湖北官场一团和气,实在难能可贵。官场如戏台,相互搭台,好戏连台,相互拆台,一起下台。官胡同台,一唱一和,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铁证。李鸿章便想,如果安徽有胡林翼这样的能人主政,自己恐怕也不至于碌碌无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李鸿章坐在一旁,不声不响,曾国藩不想冷落他,告诉官胡二人,多亏自己这个学生想办法,出高招,让他调兵遣将,拖延时间,才免去入川之苦,不然哪还能安坐此处,从容享受两位大人热情款待?官胡两位便祝贺曾国藩,有如此高足辅佐,何愁大事难成?转而又赞李鸿章志大才高,文韬武略,且有曾老师耳提面命,日后必成大器。李鸿章难免自谦几句,说自己起步晚,明事迟,还请前辈不吝赐教,多加提携。

彼此客气,席上气氛越发欢洽。曾国藩向来处事节制,又闻官文惧怕姨太太,不便耽误他太久时间,见好便收,早早住了杯。胡林翼也不力劝,躬请官文带头喝过团圆杯,几位起身离席,出了酒馆。

送走官文,曾国藩和李鸿章去抚衙后堂拜望胡母。叙会儿家常,告辞出来。胡林翼客气,执意将两位送出抚衙大门。曾国藩大轿就在门外,李鸿章把老师扶上轿,看着轿帘落下,轿子缓缓起行,才与胡林翼握别,转向自己坐骑。

到得马前,忽想起一事,回身对胡林翼道:“听说胡帅有个宝善堂,可否让晚生见识见识?”胡林翼笑道:“少荃也感兴趣?”李鸿章道:“宝善堂美名在外,少荃心仪已久。”

两人又转身折进抚衙。宝善堂是胡林翼专门礼遇各方人士的接待室,就在签押房旁边。进得门来,只见墙上挂着胡林翼自书的两幅字,一幅写着:千夫之长,百夫之杰,用之为臣,弃之为贼;另一幅也是四句话:善用人才,务尽其用;虑善以动,养而教之。

盯着养而教之四字,李鸿章似有所悟,久久不愿收回目光。胡林翼已让亲兵送进茶水,双手接住,亲自递到李鸿章手上。李鸿章谢过,喝口茶,道:“晚生理解,养就是给养和教养吧,人无养,活不下去,得让人才养得活自己还有家人,才好为你服务。世上没谁天生就是人才,得养之教之,激发其潜能,发挥其优长。”

胡林翼点着头,请李鸿章入座。正要说话,突然咳起嗽来。越咳越猛,将一张瘦削寡白的脸涨得通红,直至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李鸿章吓一大跳,起身过去,给胡林翼捶捶背,又端过桌上茶杯,递到他手上,说:“胡帅没事吧?”

胡林翼出自官宦之家,属典型的官二代。父亲胡达源为嘉庆探花,官至詹事府少詹事,天天在宫里给皇上和皇子侍讲侍读,没时间管教自家少爷,胡林翼渐成浪**公子,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胡父意识到问题之严重,温言软语说了几大箩,儿子听不进去,只好狠狠心,把他关在屋中,往死里一顿毒打。打得胡林翼皮开肉绽,才将他打醒转来,从此克己修身,铁心读书,二十四岁乡试高中,隔年连捷中进士,点翰林。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做过恶少,阅人无数,又饱读诗书,满腹才情,胡林翼比一般读书人更懂世事,更谙人情,官场上如鱼得水,无论官文此等傲慢满员,还是身边油滑同行,抑或属下各色文僚武将,都能轻松摆平,把玩于股掌之上。唯年轻**落下的痼疾一直无法根治,三妻四妾没能生下一男半女不说,随着年纪增长,体质越来越弱,每每犯咳,就会咳出血来,痛苦不堪。

待胡林翼慢慢恢复过来,脸上红潮退去,李鸿章才道:“胡帅身体不适,鸿章还是走吧,您早点歇息。”胡林翼清清嗓子道:“没事啦,没事啦。刚才好像说到了人才问题。人才难得,人才看得起你,才来你身边为你服务,必须拿出真诚善待之,诱导之,将其潜质充分调动起来,服务国家和百姓。”李鸿章道:“早闻胡帅不仅善待人才,对人才家人也格外关照。李续宾和李续宜兄弟长年征战在外,没法照顾父母双亲,胡帅派人把老人接到抚衙,晨昏定省,如事父母。鲍超无暇家事,胡帅问明其家中每月度用,定期如数寄钱给鲍府。李续宾献身三河,李续宜和鲍超打仗不要命,看来并非无缘无故。胡帅对属下如此关怀备至,实属不易。”

李鸿章所言皆是事实,胡林翼笑道:“其实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主要看用不用心。”

“是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鸿章有感而发,“正是胡帅有心,才左右逢源,将湖北官场和军界治理得如此出色。听说胡帅执政治军手段主要体现在三个字上:捧、哄、笼,好比泥鳅要捧,女人要哄,小孩要笼,此言是真是假?”

说得胡林翼忍俊不禁,摇手道:“都是胡说八道,别当真,别当真。”李鸿章道:“胡说八道是胡说八道,可细细思之,还确有道理。官场无非三种人:上级、平级和下级。上级是泥鳅,抓是抓不住的,得小心捧着,才跟你玩儿。平级是女人,打不得,骂不得,须耐心哄其开心,才跟你合作。下级是小孩,棍棒侍候,会吓跑人家,拿出香的甜的,麻的辣的,咸的酥的,软的脆的,诱之惑之笼之,就会围着你团团转。”

胡林翼哈哈大笑,道:“瞎说,瞎说,纯属瞎说。”李鸿章道:“该不是瞎说吧?我看官文就是您手上泥鳅,藩臬二司和各地道府官员便是您身边女人,李鲍之流则是您膝下孩子。”胡林翼道:“就少荃知道牵强附会。”李鸿章继续道:“还有曾府幕宾,都纷纷往胡府跑,还不是胡帅口袋里香甜麻辣咸酥软脆格外诱人?”

老说自己,多没意思?玩笑几句,胡林翼将话题往李鸿章身上引:“少荃可知,老夫每每与曾大帅书信往来,或聚到一起闲聊,总免不了论到你。”李鸿章道:“感谢胡帅关爱!可惜晚生不中用,年近不惑,仍高不成,低不就,功未立,名未显。尤其回皖帮办团练经年,东窜西逃,毫无作为,白蹉跎了岁月。”

胡林翼晃着脑袋,道:“非也,非也,少荃回皖这几年,不是弄到三品按察使衔么?这还在其次,主要积累了历练和经验,这是再高的顶戴和再多的名望都换不来的。”李鸿章道:“胡帅慈悲为怀,故意用好言安慰晚生吧?”胡林翼道:“不是安慰,是大实话。但凡干大事,得先有基础和准备。就像树要往上长,先须往下扎入深根。圣人也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少荃忍得过这么多年磨难,日后正好成大气候。”

说得李鸿章又兴奋,又忐忑,叹道:“胡帅高看晚生,晚生可没看出自己能成气候。”胡林翼道:“不是我高看你,是曾大帅独具慧眼,格外看好你,说你才堪大用。他老在信函中感慨,自你到他身边后,他才真正找到了知音,心里生出啥想法,也有沟通交流对象。人之人与之间最难的其实就是沟通交流,彼此不到一个层面,根本没法说到一起去。有句话不叫高处不胜寒么?这个高处与地位不一定相关,是一种品质和境界。彼此品质不同,境界达不到同样高度,观点不一,对人事理解自然大相径庭。想想曾大帅何许人也,也是少荃大才,入得他眼,也入得他心,换了别人,恐怕不是想入就入得了的。”

能得到胡林翼如此嘉许,确实让李鸿章信心大增。曾胡都是人中龙凤,两人惺惺相惜,才走到一起,同心协力做出如此轰轰烈烈的伟业。李鸿章心生敬仰,觉得机会难得,得好好向眼前高人讨教讨教为人做官的道理,日后也好有所长进。

没等李鸿章开口,胡林翼又说道:“老夫与令尊曾同在京城为官,时有交集,后令兄筱荃(李瀚章)赴我老家善化为官,彼此也有来往,现又与少荃邂逅武昌,算来缘分还真不浅。”李鸿章道:“感谢胡帅还想得起家父。大哥常在鸿章面前提及胡帅,要我有机会好好向您讨教。今天来瞻仰宝善堂,胡帅总不能让晚生空手而归吧。”

胡林翼莞尔而笑,道:“筱荃给你出此主意,不是为难我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少荃年富力强,文武兼备,还能忍辱负重,位低而不嬉,才高而不傲,又在曾大帅门下高就,要不了多久,就会远远超到老夫前面去,老夫岂敢好为人师?”

位低不嬉才高不傲的话,曾老师已不止说过一次两次,看来委身为曾国荃做副将收取景德镇,确实给自己加了不少分。见胡林翼如此低调,李鸿章只好说具体点:“来武昌前,朝廷已任命晚生为福建延建邵道,晚生一直犹豫,不知该不该前去就职。”

原来李鸿章还没完全放下福建实缺。胡林翼没直接作答,先问道:“曾大帅态度如何?”李鸿章道:“他还来不及表态,就接到西行圣谕,急忙带我上了路。”胡林翼道:“估计他也不会放你。”李鸿章说:“何以见得?”胡林翼道:“你是他左臂右膀,他怎舍得你走开?”

心知胡林翼是可以坦露心迹的人,李鸿章直言不讳道:“难道晚生只有做幕宾的命,就不能独立门户,自己做自己的主,自己干自己的事?”胡林翼道:“想做自己的主,想干自己想干的事,绝对没有错。可你得悟明白,去福建做什么主,干什么事。”李鸿章老实道:“暂时还没完全想好,到任后总有主可做,有事可干。”

胡林翼凝神片刻,缓缓道:“人在官场,只有两样可做,一是做官,一是做事。道员不高不低,福建官场风气又不太好,做官一时三刻难得做出名堂。做官做不出名堂,就得做些事情,福建有事给你做吗?或者说有急需你做的事吗?”

李鸿章无言以对。胡林翼又道:“我再问你,当今天下最大也最急需的事是什么?”李鸿章不假思索道:“消灭长毛,攻克金陵。”胡林翼说:“对呀,这就是当今天下第一要务。当年少荃不正是胸怀这份抱负,才毅然回籍帮办团练的么?如今长毛集中于安徽、江苏、浙江,跑到福建去做道员,有违你初衷不说,恐怕也难有大作为。再者曾大帅身边不乏冲锋打仗的战将,却少你这样善文能武的全才,而你则需要他这样的贵人,扶上马,再送一程。你俩分开,于他于你,都是莫大损失啊。”

品味着胡林翼话里精义,李鸿章茅塞顿开,不无真诚道:“谢胡帅点拨,晚生决定不去福建,安心服务老师,助他战胜长毛,收取万世之功。”

胡林翼眼望李鸿章,点头赞许。讨得真言,又见天色已不早,李鸿章起身准备离去。胡林翼也不挽留,道:“早点回去歇息吧。明天你们离鄂东下,老夫到船上去送行。”

李鸿章仍觉意犹未尽,没走几步,又转回胡林翼身边,说:“晚生还有话说:躲在大树下面,能避风雨,可也难承接阳光雨露往上长,胡帅说是不?”胡林翼笑道:“少荃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只要沉得住气,你总会往上长成参天大树,撑出自己的天空。”

李鸿章这才信心满满,翻身上马,扬鞭而去。胡林翼在后面挥着手,目送他消失于黑暗里,心想曾国藩有幸,得李鸿章此等大才,正好开创惊天功勋。李鸿章也有幸,投奔曾门,未来定将宏图大展,事业超过其师都难说。毕竟后生可畏,李鸿章潜质好,又有超强的韧劲和忍性,年龄上也占优,日后没人能挡住其上升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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