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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祁门绝地遇险(第2页)

惹得曾国藩火起,拂袖而起,冷眼瞪住李鸿章,低声吼道:“少荃到底是不喜欢祁门,还是胆小怕死?若怕死,要保命,可以拍屁股走人,我没绑着你双腿。还有其他人,也烦请转告,想开溜,悉听尊便,老夫负责盘缠。”

话到这个份上,李鸿章还能说啥?夹着尾巴,出门回了堂左笃素斋自己住处。赵烈文和孙云锦等幕僚也在关注祁门安危,见李鸿章灰溜溜走出承恩堂,跟着跑进笃素斋,打听虚实。李鸿章道:“老师觉得祁门是个好地方,咱也没法改变他想法。”赵烈文道:“我看大帅不是觉得祁门好,是别有顾虑。”

李鸿章知道赵烈文话里意思。祁门是曾国藩专门奏请咸丰恩准的驻节地,进驻没几天就急忙迁走,有点视君命如儿戏的味道。又刚署理两江总督,得给咸丰留个好印象,好早日去掉署理二字,改为实授。老署理下去,不止威信不足,万一有更合适人选,咸丰轻轻把你扒开,另委他人,至少走起程序来方便得多。

这是曾国藩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不好外扬,李鸿章不便给同僚们挑明,支吾过去。几位悻然出斋,各自散开。只孙云锦走几步,又返回来,问道:“少荃兄怎么打算?”李鸿章装糊涂道:“有什么可打算的?”孙云锦道:“明摆着祁门是歧门,凶险万分,莫非少荃兄还留下等死?”李鸿章道:“你意要我脚踩西瓜皮,赶快开溜?”

孙云锦不满道:“我在问你呢,你倒说起我来啦。”李鸿章叹道:“海岑(孙云锦)兄何去何从,可以理解,也是你的权利,鸿章不拦你。可鸿章与你不同,二十年前就拜在曾门下,成为大帅门生。咸丰初年分别后,为灭长毛,师生各自为战,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总不可能因祁门危险,扔下老师,自己逃命吧?也许老师说的没错,祁门虽是绝地,也有其优势,就是守易攻难,只要防守到位,也不是长毛说攻就攻得进来的。”

李鸿章嘴上说得乐观,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关键要看鲍超与李元度两人,能否坚守宁国和徽州,挡住东来太平军。两地若失,太平军眨眼工夫就会打到祁门,榉根岭和羊栈岭再险要,几千老湘营将士也不可能拒数万强敌于岭外。

李鸿章想再找曾国藩力争,尽快迁走老营,几次来到承恩堂,又掉头走开,不敢入内。忽想起当年袁绍欲攻许昌,谋士田丰说曹操刚收降刘备,许昌兵强马壮,往攻必败。袁绍很扫兴,以田丰扰乱军心为由,把他投入大牢,省得耳根清净。后曹操果真大败袁绍,有人祝贺田丰,说他有先见之明,袁绍将对他高看一眼。田丰说自己这回死定啦。众人不解,田丰说袁绍若取胜,高兴之余或许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如今大败,羞愧难当,需找人出气,自己绝无存活可能。果然袁绍回营后第一件事,就是从牢里把田丰提出来,砍掉他脑袋。

李鸿章知道老师不像袁绍狭隘,还不至于把自己关起来,秋后算账。可惹恼他老人家,赶你走,你还赖着不动么?他已发过话,怕死走人就是。走人就走人,还要背个怕死名声,以后还怎么出来混?无奈之下,李鸿章只好回笃素斋,把自己放倒在**,望着雕花窗出神。窗外夜色正稠,寂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秋虫也仿佛躲在夜色深处,休眠不醒。李鸿章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不觉睡过去。睡到半夜,有人敲门,李鸿章兀地惊醒,猛然跳下床,大步蹦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大声问道:“是不是长毛打了过来?”

门外站着位高高大大的汉子,没说长毛打没打过来,却喊了声二哥。原来是六弟昭庆。李鸿章把昭庆扯进屋,道:“深更半夜的,小弟怎么到了祁门,不知此地正处危险之中?好多人已外出逃命去了,你还跑进来干吗?”

李昭庆讨杯水,咕噜咕噜喝下,道:“小弟就是来请二哥逃生的,动作不迅速点的话,只怕来不及啦。”李鸿章道:“又没见长毛打进来,逃什么生?”李昭庆道:“二哥是明人,宁国、徽州二城已破,莫非祁门还保得住不成?”

李鸿章大吃一惊,抓牢李昭庆双手,道:“你怎知宁国和徽州已破?”李昭庆道:“两个月前,五哥看好瓷器生意赚头大,又担心路上不太平,叫我带几个兄弟做保镖,一起离开南昌,到景德镇进货,运往浙江。货脱销后,咱们开始往回走。到得浙皖赣三省边界,一路碰着大批逃难人,皆系宁国和徽州两地百姓,说二城已破,长毛正向祁门扑来。五哥担心二哥安危,自己押货回南昌,嘱我快来报信,请二哥早离祁门,以免母亲担忧。”

李鸿章一屁股顿坐床头,愣怔道:“宁国、徽州二城固若金汤,鲍超和李元度又久经沙场,怎么说破就破呢?”李昭庆道:“二哥难道还不相信小弟所言?宁国和徽州牢固不假,可长毛人多势众且能征惯战也是真。据难民说,侍王李世贤围攻宁国时,号称七万大军,鲍超手里才一万兵力,怎么守得住?攻下宁国后,李世贤留下一万多人守城,率领其他五万长毛,朝徽州扑来,与早已兵临城下的罗大纲和周国虞所部四万长毛合并,将徽州团团围住。徽州比宁国坚固,守军也不少,原有一万多绿营兵,加上李元度所募平江勇,有近三万人,若固城死守,仓促间七万长毛不见得能得手。偏偏绿营兵和平江勇闹不和,李元度又逞一时之勇,贸然出城接仗,被长毛截住,打个落花流水,逃得不知去向,随即城破。”

李鸿章捶胸顿足,悲呼道:“次青(李元度)啊次青,你不是陷老师于绝境么?老师嘱你死守徽州,你坚守不出,凭借徽州城池之固,长毛一时也无奈你何,到时赣浙清兵和曾国葆、多隆阿赶过去增援,徽州或许可保。你偏要充英雄,视长毛为无物,还能不自取灭亡!”

陪二哥叹息两句,李昭庆又道:“李元度败走就败走,估计小命无虞。可怕的是李世贤攻下徽州后,正好腾出兵力,赶来攻击祁门。要不了几天,祁门就会成为轰轰烈烈的战场,湘军老营肯定在劫难逃,二哥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李鸿章似已嗅到战火的焦糊味,真想随小弟一走了之。可就这么溜掉,日后怎么面见老师?李鸿章道:“我这一走,老师怎么办?湘军老营怎么办?”李昭庆道:“大难即将临头,你还管老师和湘军老营干啥?除黄膘马和刘斗斋几名亲兵,二哥无兵无卒,留下来也帮不了大帅啥忙,又何必坐以待毙,白白送命?”

李鸿章还在犹豫,道:“小弟也知道,二哥离京南归多年,东一榔头,西一马棒,虽弄了个三品虚衔,一直没啥大作为。好不容易来到湘军老营,得到老师器重,老师又新授兵部尚书衔和署理两江总督,正是用得着我的时候,我这么一走,岂不前功尽弃?”

见没法说服李鸿章,李昭庆只得搬出最后一个理由:“二哥清楚,二嫂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尤其离乡迁至南昌后,水土不服,几乎没下过病床,你总得回去看看她吧?”李鸿章硬硬心肠道:“等祁门险情过去,再回去看你二嫂也不迟。”李昭庆狠心道:“待祁门险情过去,只怕就看不到二嫂了。何况祁门这一难躲不躲得过去,还不好说。”

李鸿章心里像被针蜇了一下,道:“你二嫂有如此严重吗?”李昭庆道:“不是哄你,近半年来,二嫂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全家人都担心她快熬不下去,将不久于人世。二哥如果马上动身回家,也许还能与她见上最后一面,否则……”

李鸿章无力地摇摇手,止住李昭庆,转身清理行李。行李也简单,李昭庆上前提到手里,开门迈出笃素斋。刘斗斋已候在屋外,上前接住行李,前头引路,朝大院外走去。

夜色如幕,万籁俱静。高大的黄膘马由亲兵牵着,悄然立在墙边,见李鸿章走近,甩一甩长长的马尾,昂首一声嘶鸣,划破寂寂夜空。

刘斗斋把行李扔给亲兵,要扶李鸿章上马。李昭庆已走到不远处的树下,解下自己的马,纵身跳上去。扭头去瞧李鸿章,他还站在黄膘马旁,一下一下抚着马背,眼睛朝身后大院看过去,还是下不了决心。李昭庆放马过来,轻声催道:“二哥走吧。”李鸿章道:“莫非就这么走掉?”李昭庆道:“不这么走掉,您还想咋样?”李鸿章道:“我想回思补轩给老师辞个行。”李昭庆道:“此时大帅肯定在睡觉,还是别去打扰他吧。”

正说着,远处响起得得得的马蹄声,急促如鼓。李鸿章暗暗一惊,引颈望去,有匹快马自黑暗里穿越过来,瞬息间闪到跟前。快马速度还没完全降下来,马上人就口喊快报,翻身跳下马背,跌跌撞撞冲向大院。

安静的承恩堂起了小小**,旋即思补轩亮起灯光,曾国藩披衣下地,接过刚递进来的快报。快报说宁国城破,徽州兵败,李世贤与罗大纲、周国虞各领一支长毛,共计四万多人,自东北西三个方向朝祁门包抄过来。

曾国藩傻了眼,跌坐在桃木椅上,差点背过气去。好半天回过神,才后怕起来。正如李鸿章所言,祁门形如釜底,李世贤四万多大军一旦突破张运兰老湘营防线,大院里的人真只能葬身釜底,尸骨难全。可宁国和徽州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那么容易破灭和败掉?鲍超与李元度现在何处?是死还是活?死了倒也干净,若还留着小命,非架油锅烹了这俩小子不可。

两人生死未知,架油锅为时尚早,曾国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亲兵叫醒幕僚和守城将领,来思补轩议事厅开会,分析形势,讨论对策,看能否死里求生。

第一个走进议事厅的不是别人,是李鸿章。他知道老师正处危急之中,自己就这么走掉,这一辈子别再想回到他身边,霸蛮赶走李昭庆,要他速归南昌,安慰母兄,自己吉人有天相,不会出事,待祁门危机过去,再回去看望他们。

在此危难关头,李鸿章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曾国藩心里暗自感激。可他不动声色,只是递过快报,要眼前这个学生先看看。快报与李昭庆所说情况差不多,李鸿章并不感到惊奇,淡淡道:“宁国城破,徽州兵败,其实没啥奇怪的,只是破得太快,败得太速,否则老营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危险。”

见李鸿章冷静如此,曾国藩几分讶然。正要问他是否早知实情,其他幕僚和将领继续赶到,曾国藩宣布开会,通报宁国和徽州已失消息。众人大惊,一个个目瞪口呆。曾国藩没做过多解释,说:“宁国和徽州失陷,长毛即将打过来,咱们怎么办?”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说的说防,说的说撤,说的说派人讨救兵。李鸿章一直没吱声,直到曾国藩问他有何想法,才发言道:“撤肯定已来不及,祁门很快就会陷入长毛包围之中,还能撤到哪儿去?只能积极应对。”曾国藩问:“怎么应对?”

李鸿章想想说:“可从三方面着手。一是重金征集祁门百姓子弟,充实张运兰老湘营,尽力做好防御。二是派人寻找鲍超和李元度,要两人赶紧收集残兵败将,回援祁门。三是联系已募兵进入赣省的左宗棠,让他设法拖住自南路西进的忠王李秀成,确保景德镇至祁门的粮道不失,给老营留一线生机。”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李鸿章就做出如此快速反应,且思路清晰,办法可行,曾国藩既惊且喜,觉得这个学生不同凡响,大有造化。又征求其他人意见,所说大体相同。也有人提出搬安庆城外的曾国荃和多隆阿部救援,李鸿章反对说:“九帅和多将军动不得,两人一动,安庆长毛追出来,与李世贤一接应,形成合力,不仅祁门没救,整个湘军都将灭亡。”

曾国藩很认可李鸿章说法,在他意见基础上进行完善和细化,紧急布置下去。各位领命出门,曾国藩又留下李鸿章,问道:“少荃是不是早知宁国徽州两城已破?”

李鸿章也不隐瞒,简单说了说李昭庆报信劝逃之事。曾国藩叹道:“少荃真的走掉,也属人之常情,老师不会怪罪你。”李鸿章道:“知道老师大度,能原谅学生之不是。学生也明白手里无兵,留下来帮不了大忙。只是大难临头,抛下老师走掉,学生不忍为之。”

感动得曾国藩眼里湿润起来,道:“若能逃过此劫,老师一定奏请皇上,给少荃募勇领兵之权,就像左季高一样,关键时候也好为我排忧解难。”李鸿章道:“学生也挺羡慕左大人,返乡征招湘勇,练成劲旅,出湘入赣不久,就数度打败长毛,确实了不起。”曾国藩道:“左季高虽说脾气大了点,却真是带兵打仗的料子,早年入幕湖南抚衙时就已峥嵘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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