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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师徒负气分又合(第2页)

李鸿章回头问过周氏,她自然乐意,也为丈夫有了儿子高兴。接着母亲叫去小儿李昭庆,将过继李经方的事说了说。李昭庆略略迟疑,还是答应下来。二哥出身翰林,已是三品命官,说不定以后还会往上升,经方过继到他名下,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给自己做儿子要强多少有多少,又何乐而不为呢?

双方说妥,一大家子聚到一起,办理过继手续。手续也不复杂,出具过继契文,交换李经方生庚八字,让他跪到祖宗和爷爷牌位前,得到先人认可,又亲口喊过李鸿章夫妇父亲母亲,就算是两人正式儿子。又欢欢喜喜过了门,喝过过继酒,仪式告成。

有了儿子,周氏如愿以偿,心满意足。李经方来到床前,以儿子名义递过几天汤药,周氏才合上双眼,含笑离去。李鸿章悲痛不已,可毕竟遂了周氏遗愿,略觉安慰。又让李经方披麻戴孝,热热闹闹将周氏葬到南昌郊外山上,算她没白在李家做过近二十年媳妇。

丧事甫定,李鸿章独守空房,又伤心了好一阵子。想起二十年原配夫妻,如今阴阳阻隔,生死茫茫,好好的家已不复存在,加上官场行走一场,要功无功,要业无业,可谓家国两头空。堂堂男子汉,无家无国,何以立足于世?从没有过的失败感袭上心头,李鸿章难免自怨自艾,哀叹命运多舛,蹉跎大半辈子,依然四六不着调。

知道李鸿章情绪低落,兄弟们只要有空,就来陪他聊天,帮着解解闷。聊身边琐事,也聊湘军和皖赣苏浙新闻。曾国藩更是绕不开的话题,说是李鸿章离开祁门当天,他就迫不及待寄走参劾李元度的折子。旋即圣旨下达,革去李元度徽宁池太广道实职。曾国藩遂了愿,王有龄更是偷着乐,派人带上重金,送到李元度手上,给他刚练成的八千平江勇做军费。有兵有钱,李元度底气十足,打着安越军旗号,率勇离开平江,准备途经江西,开向浙江。

这个世道,手里有军队,就是大爷。李家兄弟羡慕不已,怂恿李鸿章,也回安徽募支队伍,像李元度样牛一把。李鸿章笑道:“天下乱哄哄的,办团练拉队伍者多了去了,可有几人真正干出了名堂?李元度是做给老师看,你不收留我,还参掉我的职务,我偏要干点动静出来,让你后悔后悔。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暂时还说不准。”

李鹤章觉得二哥顾虑太多,说:“别管李元度事好事坏,二哥若能募支像样的军队,保证曾大帅会立即召您回去。”李昭庆说:“就是曾大帅不理二哥,近者江西巡抚毓科、安徽巡抚翁同书,远者浙江巡抚王有龄、江苏巡抚薛焕,肯定也会诚邀二哥加盟。”李凤章也说:“另有以署钦差大臣身份回督安徽军务的袁甲三,与二哥渊源深厚,也是好去处。”

李鸿章不为所动,叹道:“周氏新逝,我哪有心思募勇投靠他人?只想静心陪陪母亲,与经方和经溥多待待,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四十不到,正值盛年,哪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兄弟们知道李鸿章还放不下湘军阵营,等着曾国藩召回。其实周氏去世不久,曾国藩就写来亲笔信,表示安慰,还检讨自己,不知李鸿章家有急事,话说得不好听,伤了师生情分,求其原谅。知李鸿章还在悲痛之中,也没说召回,只嘱节哀顺变,好好读书,侍奉母亲。这就是曾国藩,架子端得起,也放得下,又深谙人情世故,明知此时号召李鸿章,他也不好意思回去,才话留三分。

老师能放低姿态,李鸿章深受感动,也在信中自责脾气急躁,缺乏理智,没能设身处地为老师着想,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请求宽恕。曾国藩自然不计前嫌,回信要李鸿章别往心里去,锅与铲搁到一起,不可能不碰不撞。碰撞不是坏事,有碰有撞才算有缘,力气才使得到一处去。李鸿章深以为然,信里表示认同。又劝曾国藩早些搬离祁门,迁到靠近长江的东流,好就近指挥湘军水陆两师,攻克安庆。

信寄走后,李鸿章坐在屋里,又将老师的信重温一遍。两人负气分手,却互不计较,还能书信往来,沟通音讯,除师生情谊还在,就是彼此都有再走到一起的潜在意愿。曾国藩知道李鸿章是个人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去,不想把他推入别人怀抱,故以信安抚。李鸿章明白当今能灭太平军者,除湘军外再没有第二支军队,想成大事,立大功,只能跟曾国藩一起干。你有情我有意,两人虽各处赣皖,相隔数百里,却心息相通,难舍难弃。

时间过得快,眨眼进入咸丰十一年(1861),曾国藩又有信送到南昌。道过家常,说过战局,又告知李鸿章,湘军老营即将搬离祁门,移师东流。当初驻节危地,确实是个错误,若听进李鸿章意见,早些迁走,也不至弄得狼狈不堪,差点坏了大事。

老师就要脱离险境,李鸿章放下一颗心来。正准备拈管回信,报说有客来访。还不是平常客,是江西巡抚毓科。督抚乃地方大员,兄弟们不敢怠慢,在大哥李瀚章率领下,出门恭迎。毓科借了个来由,就是给老人家拜年,李蕴章忙把母亲请出来见客。叙过礼,母亲退入后堂,兄弟们继续陪毓科喝茶说话。

毓科真正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就是想招李鸿章入幕。可他没直接说明来意,话绕得有些远:“少荃是次青好友,拒绝代拟弹劾好友奏稿,才得罪曾大帅,脱离湘军老营。此事在官场中传开,无不为少荃重情厚义,钦佩不已,交口称赞。各位也知道,次青道员职已被大帅劾去,他别无选择,只好率八千平江勇,借道江西,开拔浙江。途经义宁、新奉、瑞州一带,连打几场胜仗,大大改善了江西紧张局面,为此本抚特意为他请功,皇上已下谕赏其布政使衔,品秩已高过原先道员。次青本想绕经南昌,拜会少荃兄弟几位,只是战事繁忙,浙抚王大人又催得紧,不敢耽误,才托我代为造访,传达心意。”

毓科如此说,是要告诉李鸿章,他如何善待人才,尽管李元度带兵去投王有龄,也乐意替他请功,为他争得大位。言下之意,若李鸿章有心跟着他干,绝对不会吃亏。李鸿章却暗怪李元度糊涂,老师弹劾他,一是以申军纪,二是敲他警钟,盼他悔悟,早日回营,谁知他逞一时之能,募勇赴浙,岂不是公然与老师彻底决裂?

心里这么想着,李鸿章不露声色,顾左右而言他,没接毓科的茬。毓科知道李鸿章无意于己,只得起身走人。兄弟几位送到门外,毓科又留下话,要李鸿章好好想想,何时想明白,何时告知他,反正江西抚衙就在南昌,近水楼台先得月。

就在毓科造访李家这段日子里,李元度已率领安越军进入浙江,几次取胜于小股太平军。王有龄大喜,竭力向朝廷保荐,让他收获浙江按察使实缺。李元度扬眉吐气,感觉良好,听说李鸿章不愿入幕毓府,写信劝他到浙江去,还把王有龄大大赞美一番,说他如何慧眼识珠,如何知人善用,简直是天下第一号伯乐。李鸿章唯有苦笑,觉得李元度急功近利,眼光短浅,不想想王有龄系何桂清阵营里人物,又是祁隽藻和翁心存扶上去的,老师迟早会把姓王的拔掉,还投入他怀抱,岂能有好结果?

李元度的信到没多久,浙江巡抚衙门专门来人,呈上王有龄亲笔信,还有大包银子。李鸿章没看信,就知里面写些什么,要来人带着银子走人。来人讨要回信,不然回去没法跟巡抚大人交差。李鸿章只好动笔,借口母亲在堂,不便远游,请王大人见谅。打发走来人,李鸿章就拿过王有龄信函,一把火烧成灰烬。

接着江苏巡抚薛焕和安抚巡抚翁同书也派人送来信函,盛邀李鸿章入幕。薛焕大谈江苏物阜民丰,商肥贾富,暗示李鸿章,只要到他门下,不升大官,至少也可发大财。翁同书则嘲笑曾国藩无容人之量,赶走李元度和李鸿章这样的大才。还说以前误以为李鸿章是曾氏死党,如今才知并非这么回事,弃暗之后,正好投明,入幕安徽抚衙,以大展身手。话后意思,当年李鸿章主动上门,没有接纳,不是不认可他才干,是缺乏了解,如今前嫌尽释,只管放心去投就是。李鸿章自然不予理睬,继续安心在家陪伴母亲,教经方和经溥读书写字。

还有更搞笑的,安徽凤台老秀才苗沛霖,趁乱在寿州拉了支团练,几次小胜来去无踪的捻军,被朝廷赏了个道员衔,自觉了不起,也具函招聘李鸿章。理由是两人都系安徽志士,安徽事只能安徽人才办得好,外人都靠不住。数省巡抚诚聘,李鸿章都不放在眼里,一个顶着道员衔的小小团练头子,也想拉你入伙,这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影子。

李鸿章当然也有动心的时候,比如福建巡抚来函,催他赶紧就任延建邵道。这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实缺,过去在湘军老营办差,没怎么放在眼里,如今无处可去,若能到职,也算实至名归。说不定还能干出些政绩,造福百姓,以遂平生之愿。只是福建天高皇帝远,延建邵道又偏远,又穷困,只怕难有出息,还是下不了决心。

要说李鸿章一向干脆果敢,遇事该决则决,该断则断,从没如此谨小慎微过,是不是年纪偏大,又遭遇过太多挫折和打击,才变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事实也是离京南归八九年,跟过不少人,打过不少仗,办过不少差,虚位空衔也一路升到三品,却要军队没军队,要地盘没地盘,拿不出像样政绩和功劳,才心虚气短,手足无措。

见李鸿章无所适从,兄弟几个都替他着急,说不愿寄人篱下,做人幕僚,赴任福建延建邵道也不是不可考虑,至少能拿份薪水,补贴家用。说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业绩,获得上升空间,至少比在家闲着强。人闲得太久,就像家具弃置不用,会生锈腐朽。

也是不愿生锈腐朽,李鸿章渐渐坚定了赴闽决心。就在准备动身南行时,家里来了位客人。客人不是别人,乃李鸿章同年进士沈葆桢。李鸿章喜出望外,带同年拜见母亲,再与众兄弟把酒临风,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停杯投箸,又步入书房,品茗叙旧。

两人不仅是同年,还曾为翰林院同事。咸丰三年李鸿章回籍南归后,沈葆桢也离开翰林院,去监察院做了御史。接着离京外放,先做贵州道御史,继转辗赣浙两地,任过几处地方知府。因办事得力,资历渐深,年前擢升吉赣南道职。可沈葆桢厌倦官场尔虞我诈,不愿同流合污,以母亲年迈多病为由婉辞,在福建侯官(福州)老家办起了团练。

“在湘军老营当差时,多次听老师提及幼丹(沈葆桢),说你官做得好,带兵也很有一套,赞赏之情溢于言表。”李鸿章给沈葆桢递上醒酒茶,坐到他对面,“团练办得好好的,怎么舍得离开老家,别母远行,到了南昌?”沈葆桢笑道:“还不是少荃抛弃曾大帅,他老人家觉得身边少个说话的人,邀我去安徽入幕,我只好离闽北上。途经南昌,知你枯居家中无聊,特来陪你说说话,也看看伯母。”

李鸿章又羡慕又嫉妒,说:“谢谢幼丹还记得鸿章落魄之人,专程来家中探望。老师已移师东流,准备举湘军和四省清兵之力,抓紧围剿安庆,正用得着你这样的文武大才。”沈葆桢笑道:“少荃既然知道大帅正需用人,为何偏偏出走,溜回南昌?”

师生祁门之争,江南官场无人不晓,想必也传到了沈葆桢耳里。李鸿章道:“幼丹应该知道,鸿章只因次青之事,与老师意见相左,才一时负气出走。至今想来,当时确实过于冲动,真是后悔莫及。”沈葆桢道:“后悔用不着,只需跟我一起走,去东流面见大帅,他肯定高高兴兴接纳你。”李鸿章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嫁二夫郎。去年鸿章走得理直气壮,如今夹着尾巴,不请自去,岂不被人笑话和小瞧?”

这倒也属人之常情。沈葆桢道:“那少荃准备咋办?”李鸿章道:“准备沿你来时路,赴任福建延建邵道,做几年地方官,看能否有些建树。”沈葆桢忙摇手制止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李鸿章道:“做官又不是做贼,有何不可?”沈葆桢道:“福建官场腐败不堪,去做这个道员,白白浪费光阴不说,弄不好陷入人际泥潭,一辈子脱不了身。”李鸿章道:“有这么可怕吗?”沈葆桢道:“葆桢刚从福建来,多少知些底细,听我的没错。”

好不容易下决心赴闽就职,沈葆桢一瓢冷水泼下来,李鸿章又失去主意,不知咋办好。沈葆桢又道:“入赣路上葆桢就想过,少荃唯一出路就是重回湘军老营,继续跟大帅干。但没得到正式邀请前,自动上门也犯不着,堂堂翰林,衔至三品,不可轻看了自己。不用急,待葆桢到达东流后,说起各路大员使者踏破李家门槛,大帅定会急忙发函邀你回幕。”

一聊聊到东天发白,两人才抵足而眠。醒来已是午后,沈葆桢急于上路,李鸿章不便强留,摆酒饯行。酒罢送出城外,来到赣江之滨,登临滕王阁,一边吟诵王勃诗序,一边观落霞孤鹜,望碧水长天。

兴尽离阁,送客上船。船帆鼓满晚风,悠悠远去,李鸿章仍站在岸边,轻轻挥动着手臂。直到客船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于水色天光里,才怅然返城回家。

沈葆桢就这样带走李鸿章的思念和期待,希冀和梦想。

李鸿章望眼欲穿,左等右等,迟迟没等到东流方面只言片语。心下又不免忐忑起来。莫非安庆围攻战遇到什么麻烦,老师无暇顾及你这个游离在外的学生?只是沈葆桢总得传输点信息回来呀,难道已忘记给你游说老师的承诺?

倒是重回安徽督办军务的袁甲三想着李鸿章,派专人送来邀请,召他到淮北大营去。遥想八年前两人及赵畇诸君,随同吕贤基一路南下办团练的旧谊,至今历历如在目前。可惜赴皖不久,吕贤基殉国,赵畇远赴广东,自己东奔西突,也没干出名堂,唯有袁甲三几经起落,谋得署钦差大臣高位,若跟他一起干,说不定真能干出些名堂来。

但李鸿章还是犹豫不决。袁甲三位高权重,敢作敢当,皖北有他苦心经营,才没落入捻匪和太平军手里。可与老师比起来,毕竟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在袁甲三和老师之间选择,肯定只能是后者。无奈老师迟迟没有表示,不知还会不会收留自己。万一老师无意,又不应承袁甲三,岂不扁担无扎,两头失塌?转而又想,反正已回南昌家中这么长时间,再待上一阵子又有何妨?天无绝人之路,不信自己会这么沉沦下去,默默无闻到老。

沈葆桢信函终于寄达南昌,说安庆战场形势不容乐观,大帅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也没机会跟他提李鸿章回营之事。怪不得沈葆桢走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音讯。李鸿章自责起来,安庆烽火连天,硝烟弥漫,自己却躲在南昌享清闲,于心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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