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自己也没想到,此前态度那么强硬,非裁撤常胜军不可,一旦这支军队消失,又恋恋不舍,莫名伤感。一连几天,只要闲下来,常胜军影子就会浮现于脑海,挥之不去。清晨或傍晚,一个人在后花园踱步散心时,仿佛常胜军就躲在山水亭阁间,隐于林木花草里,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会集结于前,开向战场,奋勇杀敌。
有一个人最理解李鸿章心情,那便是博古通今的冯桂芬。见李鸿章形单影只,徘徊于园中曲径,冯桂芬走过去,说:“听说这阵子英国人大骂鸿帅,说你是大阴谋家,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逼迫戈登不得不裁掉常胜军。”李鸿章笑道:“英国人骂得还算中听,中国人骂我进门扔砖,过河拆桥,人神共愤。”冯桂芬笑道:“门已开,敲门砖占手,自然得扔掉。过完河,把桥拆掉,自断回头路,才能勇往直前。”李鸿章道:“人生没有回头路,从组建淮军,征发上海,鸿章就自知再也回不到从前,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走下去。”
忽然一阵风起,倏然吹过园林。冯桂芬望眼径旁莲池,只见莲叶和叶间莲花随风而动,不觉感慨道:“战争是个怪物,残忍恐怖,毁国亡家。可人类似乎又离不开它,否则就没法进步。自古战争频发,无非为争夺资源,包括人口、牲畜和土地,说到底就为一个活字,活下去,活得好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死为代价的战争于是产生。可还不得不感谢残酷的战争。不来上海打长毛,鸿帅大概不会琢磨厘金,研究关税,体察商贸,不会对来复枪、开花炮感兴趣,不会跑到英舰上,向英国人请教蒸汽机原理,也不可能与桂芬坐下来,兴致勃勃探讨西学西器和西人创造的天文数理。说白了,都是被战争逼出来的。战争离不开粮饷供给和武器装备,必须有后方的生产和军工建设作保障。一旦战争结束,生产水平往往会大为提升,军工转入民用,国家也会获得新的发展空间。故说人类战争史,其实也是人类文明创造史,至少是人类文明史最重要最关键的组织部分。”
李鸿章笑道:“鸿章懂景亭兄意思,与太平军作战,国家遭受前所未有的摧残,却在战争中接触到西方先进武器和军工生产方式,眼看太平军即将消灭殆尽,咱们也得考虑军转民,发展现代工业,提升国力。”冯桂芬道:“鸿帅能看到这点,桂芬倍感欣慰啊。”李鸿章道:“都是景亭兄开导有方,鸿章稍长见识。未来路还很长,要做的事千头万绪,鸿章觉得还是从小事和具体事做起。比如上海三家兵工厂,可合到一处,名字干脆改叫机器局,不仅生产军用武器,提升国防装备,还要生产民用产品,赚钱赢利,增加赋税,以图自强。”
冯桂芬连声说好,道:“有鸿帅掌舵,国家未来大有希望啊。”李鸿章道:“可战争还没完全结束,北边金陵,南面湖州,仍在长毛手上,估计朝廷不会让淮军驻留苏南,安享清福,不日就会下达朝旨,给鸿章派差。鸿章一心难于二用,苏沪战后发展,请景亭兄先替我谋划。”
冯桂芬点头道:“先容桂芬构思构思,届时写个条陈给你。”
朝旨说到就到。旨云:淮军攻城夺隘,所向有功,炮队尤为得力。现金陵功在垂成,无奈守军顽强,湘军师久已疲,狂攻不下,捻匪又蓄意东趋,迟恐制动全局,李鸿章不可坐视苏州,着即迅调劲旅及得力炮队北进,会合曾国荃,早日攻克“贼巢”。
“贼巢”金陵,可是块大肥肉,谁不想张大嘴巴,狠狠咬上一口?李鸿章一时激动,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华尔曾夸过海口:三天可下金陵。话在李鸿章耳边回响着,他打开书柜,拿出华尔所遗金陵城区图,摊到桌上,埋首钻研起来。图纸很清晰,高城矮垣,明堡暗垒,交通要道,及洪李诸王王府,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此图在手,再凭淮军枪威炮猛,何愁金陵不克?淮军大部驻于苏锡常一带,与金陵近在咫尺,只要一声号令,即可聚齐,昂然北进,一举拿下金陵。但你能发此号,施此令吗?曾国荃围攻金陵两年多,历经磨难,九死一生,连曾家小弟曾国葆都染疫死于军中,眼下合围完成,只等最后时刻拿下金陵,获取千古首功,你冒冒失失带领淮军跑过去摘落地桃子,曾家兄弟岂不恨死你?然而原地不动,不掺和金陵战事,又有违朝旨,该当何罪?
人生之最难,不是别无选择。无选择,华山一条道,勇往直前就是。有选择,却不知如何取舍,才最伤脑筋。李鸿章一向断事机敏,处事干练,然此次朝旨在手,到底该助攻金陵,还是按兵不动,却进退两难,左右不是,脑袋想烂,也拿不出可行办法。
与李鸿章不同,各将领得知朝廷旨令淮军会攻金陵,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还从驻地跑到苏州,向李鸿章请命,愿带兵北进,数日内攻取金陵。
李鸿章收好金陵城区图,顾左右而言他:“淮军是前年春成军东进苏沪的吧?不久曾国荃会合鲍超、张运兰、彭玉麟、杨载福诸将,水陆并进,离皖入苏,一路杀到雨花台,直逼金陵。洪秀全惊恐万状,急令秀成回救。秀成正大举用兵上海,欲解除后顾之忧,巩固其苏福省。却遭淮军和常胜军顽强抵抗,秀全攻沪不能,洪秀全又催逼得紧,不得不掉头北援,连营数十里,架上新购洋炮,对准雨花台湘军营垒狂轰猛炸。”
各将领入衙请命,以图北进,李鸿章竟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真让人扫兴。可他是主帅,又不可能动手捂住他嘴巴,只能任其继续唠叨:“当时湘军水陆两师才两万多人,加之瘟疫流行,减员严重,要对抗身前身后二十万长毛,又谈何容易?也是曾国荃霸得蛮,硬着头皮坚守雨花台四十多天,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几至崩溃边缘。幸苏南浙北淮楚两军连战连捷,尤其苏沪战场迅速逆转,秀成不甘丢失辛苦经营起来的大本营,不得不收敛雨花台攻势,掉转枪头,回来对付淮军,从而给了曾国荃喘息机会,渐渐恢复元气。”
这些身边旧事实在吊不起各位胃口,将领们一个个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可李鸿章还是收不住舌头:“直到第二年,也就是去年,随着淮军太昆常各战之胜,特别是成功收复苏锡之后,湘军趁秀成首尾难顾,水陆出击,越过雨花台,收取孝陵卫,继克九洑洲,今年春又突破天堡城,直扑金陵城下,就等着悍将李臣典炸垮城墙,入城捉拿洪秀全。”
众人终于明白,李鸿章开口湘军,闭口曾国荃,意即人家苦围金陵两载,淮军贸然跑去争功,岂不犯大忌?也就不好再逼李鸿章,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出了拙政园。一块大肥肉,张口可吞,轻易放弃,多么惋惜?又纷纷跑到铭军大营,鼓捣刘铭传,怂恿他游说李鸿章。程学启死后,刘铭传成为淮军第一大将,最受倚重,又敢说话,也许能说服李鸿章。
经不住众人怂恿,刘铭传拍马出营,飞奔进城。到得拙政园,下马入衙,噔噔噔推开签押房,屁股未及落座,脸上麻子便一弹一弹,嘴上大声道:“皇上旨令合攻金陵,淮军师出有名,鸿帅大可不必犹豫,还是赶快发兵吧。”
李鸿章正在签发文件,没理睬刘铭传。刘铭传又道:“也不用太多兵力,只咱铭军一多万人,三天开往金陵,三天攻破城门,杀进天王府,活捉洪秀全。”
李鸿章这才放下手中笔头,瞪大两眼,点着刘铭传,冷冷道:“你是跟华尔学的吧?他也曾在我面前咆哮过,三天可破城。金陵又不是纸糊的,这么容易破,湘军水陆两师围逼两年之久,岂不早破城而入,还用你在这里瞎嚷嚷?”刘铭传嗤之以鼻道:“湘军老弱病残,死伤惨重,加之武器落后,战力大减,才久攻金陵不下。换我铭军,将开花炮推到城下,瞄准城墙,轰上小半个时辰,炸开几道缺口,马步两军随后掩进,金陵唾手可得矣。”
“说得轻巧。”李鸿章不满道,“你知不知道,金陵城外的东坝有支湘军劲旅?”刘铭传道:“当然知道,不就是鲍超的霆军么?”李鸿章道:“曾国荃为何要安排鲍超驻守东坝?”刘铭传不加思索道:“外防长毛,拒敌于城外;内听调遣,随时进击金陵。”李鸿章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可知东坝位于金陵东南方向,若淮军北犯金陵,非得经此不可。”
刘铭传似有所悟,舒缓了语气道:“鸿帅言下之意,曾国荃派鲍超领霆军驻守东坝,不仅防长毛,更是防止咱们淮军?”李鸿章道:“难道不是吗?霆军可是湘军王牌军,你想攻打金陵,霆军会轻易让你越过其防线?”刘铭传撇撇嘴角道:“霆军算个鸟?铭军先用大炮和洋枪捣毁霆军,再攻金陵,照样误不了事。”李鸿章骂道:“金陵未下,大敌于前,自己人先打起来,像话吗?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是否会攻金陵,本帅自有安排。”
骂走刘铭传,其他将领和幕僚依不情不愿,又来摇唇鼓舌。李鸿章不为所动,铁心不与湘军争功,得罪曾氏兄弟。可不得罪曾氏兄弟,就会得罪朝廷,又怎么应付朝廷呢?
还在犹豫,第二道谕令又急于星火,送达拙政园。李鸿章举棋不定,干脆走出签押房,反背双手,来到后花园,兜起圈子来。时值**,月影横斜,微风习习,百虫叽叽,令人心旷神怡。拙政园精巧别致,为江南园林典范,自抚署搬入后,有空没空,李鸿章都喜欢离开书房或签押桌,置身园中,尽情享受无边风月,还有扶苏草木,芬芳花叶。
正好冯桂芬自外面回来,见着李鸿章,邀他至自己居室一坐。居室在长廊尽处,两人进门,冯桂芬掌灯看座,倒碗凉茶,递给李鸿章。李鸿章喝口茶,道:“景亭兄在忙试院建设吧?”冯桂芬点头道:“正是。都是些具体事务,难免烦琐。鸿帅所托战后发展谋划的事,也未及成文,不过已有初步想法:一方面重振文教,俟试院建成,再恢复府学和各处书院;另一方面尽快恢复生产,招恳与减赋双管齐下,将外逃流民吸引回来,重建家园,复兴农桑和贸易。”李鸿章首肯道:“自长毛东侵,江南科考一停十多年,重振文教,正可聚拢人心。唯人心聚,流民回归,才可能恢复生产和耕织。”
聊着战后重建,见桌上有两本册子,李鸿章顺手拿过一册翻翻,原来是《天朝田亩制度》,不禁笑道:“好个田亩制度,洪秀全画的饼子确实漂亮,什么财产公有,什么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饥民受他**,跟着起义造反,到头来公有在哪,均匀在哪,饱暖在哪?”
冯桂芬道:“人性本私,最不靠谱者便是这个公字。比如洪秀全,别人忍饥挨饿,以私奉公,将财产送交其‘天国圣库’,他正好与三亲六眷骄奢**逸,锦衣玉食。”李鸿章道:“是啊,别人夫妻分居,洪秀全却拥有八十八个皇后,雕花大床横直八尺,嫔妃多得记不住名字,只好编号识别。”冯桂芬叹道,“其实也不止洪秀全,桂芬翻遍中外典籍,发现凡以公字为号令倒行逆施者,其真实目的,无一例外不为一己之私。要说这世上,不怕人私,就怕挂羊头卖狗肉,以众人之公,谋一己之私。”
桌上还有一本册子,叫《资政新篇》,为洪仁玕所著。洪仁玕是洪秀全族弟。与洪秀全一样,也是屡试屡败,干脆秃笔一扔,随族兄造起了反,受封干王。李鸿章道:“洪秀全真会拆字,将‘秀全’拆成‘禾(我)乃人王’,顺便把洪仁玕名字里‘玕’字一拆为二,赏给他做封号。”冯桂芬道:“在天国上层人物里,洪仁玕算是大知识分子,又在香港待过四年,处处留心,广泛接触西方人事,认为天国要强盛,必须‘法法’和‘刑刑’,提倡向日本和俄国学习,从制度入手,实行变法,建立医院、学馆、礼拜堂,建造火船、火车、汽船,同时兴办银行,修筑公路,开发矿藏,设立邮政,编办报纸。”
李鸿章认可道:“洪仁玕确有真知灼见,他所倡议的不正是咱们准备付诸实施的么?看来天国藏龙卧虎,不乏人才啊。”冯桂芬道:“可惜洪仁玕将《资政新篇》呈上去后,洪秀全口里说好,却无任何实质行动。洪杨内讧发生后,洪秀全排挤异性王,只信任洪姓人,洪仁玕手里多少有些实权,可惜天国日薄西山,想办实事,已无能为力。”李鸿章道:“要说天国后期,洪秀全身边文有洪仁玕,武有忠王秀成,怎么就不能重振雄风呢?”
冯桂芬道:“洪仁玕是洪姓王,李秀成是异姓王,两人彼此不和,一直谈不到一块去,相互抵消,也就起不了应有作用。”李鸿章道:“与早期不同,后期的洪秀全已没法凝聚人心,也没法协调洪李二人关系。”冯桂芬道:“金陵金粉地,洪秀全一入金陵,完全换了个人,锐气全失,醉生梦死,宛如行尸走肉,自然无以发挥李洪二人作用,更谈不上变法复兴。”
说会儿天国,冯桂芬将《天朝田亩制度》和《资治新篇》推到桌边,笑笑道:“听说皇上连发圣谕,催促淮军会攻金陵,鸿帅怎么还没行动?”李鸿章愁眉苦脸道:“叫我怎么行动好呢?听命朝廷,挥师北上,必开罪曾家兄弟;按兵不动,袖手旁观,又有违圣命,罪不可赦。鸿章左右不是人,还请景亭兄不吝赐教,给个两全其美之策。”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之策?”冯桂芬抚髯而哂,“做事不可想得太美,重要的是权衡利害,决定取舍。”李鸿章问:“如何权衡和取舍?”冯桂芬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或者说选害重利轻者而舍之,择害轻利重者而取之。金陵已被湘军围得铁桶一般,会不会攻,城破已无悬念,无非两宫和皇上等得太久,失去耐心,才旨令淮军北进,赶紧了局。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淮军听不听旨,天高皇帝远,没法追究。相反若遵旨会攻金陵,掠人之美,势必与曾氏兄弟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说得李鸿章频频点头。冯桂芬继续道:“再说淮军北进,驻于东坝的霆军肯定不会让步。即便突破东坝,湘淮两军同时入城,抢钱掠宝,势必发生火拼,两败俱伤。湘军成军十多年,已属强弩之末,曾大帅早有裁撤之意,会趁此最后一战,让将士发笔横财,再满载西归,回湖南购田买山,娶妻生子,也算不枉替曾氏兄弟卖命。淮军可不同,成军才两年多,风头正健,未来路长着呢,与湘军搅在一起,自毁前程,无此必要,也不值得。”
说得李鸿章茅塞顿开,道:“两年前离开安庆时,老师就悄悄给我透露过,打下金陵,就将湘军裁掉。湘军已至尽头,淮军与其争功,大可不必。”冯桂芬道:“不图眼前利益,拱手让出首功,曾氏兄弟心存感激,必将趁战后大裁军,全力维护鸿帅,尽量保留淮军。”
理被说透,孰轻孰重,李鸿章了然于心,也就打定主意,准备抗旨到底,按兵不动。然抗旨也有风险,毕竟皇上不好得罪。李鸿章又问道:“不会攻金陵,需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给朝廷以交代,总不好实话实说,明确表示,宁肯得罪朝廷,不可得罪曾氏吧?”冯桂芬笑道:“鸿帅冰雪聪明,朝廷那里还不好搪塞?”
谢过冯桂芬,出得门来,月色满园,夜风正畅。李鸿章步履轻松,回到抚署,叫过当值亲兵,命他连夜出城,去淮扬水师大营通知黄翼升,着他明天来见。
翌日上午,黄翼升离营进城,来到拙政园,问李鸿章有何指令。李鸿章笑笑道:“自去夏到今春,老师三番五次,或亲笔至函,或捎托口信,命鸿章放昌歧(黄翼升)兄返归湘军老营,近段怎么忽忘记淮扬水师似的,不再催逼了呢?”
黄翼升笑道:“去夏今春,金陵外围战线长,需调淮扬水师回去,助一臂之力。目下金陵合围完成,有彭玉麟和杨载福所领水师,已完全足够,淮扬水师自然变得无足轻重,回不回去皆一样。”李鸿章道:“话虽如此,但鸿章答应过老师,一旦苏南廓清,就物归原主,让淮扬水师重回湘军老营。说话总得算话,昌歧兄还是率师西归,回老师身边去吧?”
讨句话,一封快函就可办到,让咱水师统领专门跑趟安庆,犯得着么?黄翼升实在想不通,正要问个明白,李鸿章又道:“还请昌歧兄顺便代我探探老师口气,朝廷连下两道旨令,命淮军会攻金陵,淮军该遵旨北进呢,还是违旨驻守原地不动。”
原来安排你去安庆,真正目的在此。这可是要紧事,李鸿章不好随便托人,自然得你这个湘军老将出马稳妥。黄翼升二话不说,拔腿就走。李鸿章送出门外,拍着黄翼升肩膀,嘱托道:“要不要淮军会攻金陵,到安庆后昌歧兄请我老师写道便缄,学生好遵照执行。”
风正帆悬,黄翼升很快出现在安庆督帅府。曾国藩颇感意外,道:“昌歧不在苏州城外备战吗,怎么到了此地?”黄翼升道:“鸿帅答应过大帅,苏南廓清,就让淮扬水师重归原主,特意让我来讨问,淮扬水师回不回湘军老营。”
曾国藩才不相信,李鸿章会吃了饭没事做,安排黄翼升专程跑安庆,讨问淮扬水师去向。道理好懂,时过境迁,淮扬水师留淮还是归湘,已无关紧要。曾国藩眯缝着三角眼,望定黄翼升,半天才道:“真是少荃觉得淮扬水师已无用场,要把你一脚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