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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抗旨不争首功(第3页)

“苏南初定,平安无事,鸿帅自然不愿再费粮饷,白养一支水师。”黄翼升故意装聋卖傻道。曾国藩收回目光,望望窗外晃眼的阳光,嘴上说:“金陵功在垂成,本督帅拉屎撒尿工夫都没有,恨不得将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瓣来用,哪有心与你闲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躲躲闪闪,误我大事。”

黄翼升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大帅说起大事,翼升才想起,鸿帅也要问你大事。”曾国藩道:“少荃要问什么大事,昌歧快快道来。”黄翼升道:“朝廷接连下旨,命淮军会攻金陵,鸿帅要我请教大帅,他是该遵旨呢,还是该抗旨。”

朝廷也是,曾国荃一只脚已踏入金陵,何需淮军去掺和啥?曾国藩琢磨着李鸿章用意,反问道:“少荃准备遵旨,还是抗旨?”黄翼升道:“鸿帅是大帅得意弟子,弟子当然得听老师的。”曾国藩说:“少荃是我弟子没错,可他还是堂堂朝廷命官和封疆大吏,该听老师的,还是该遵从圣旨,他能不清楚么?”

曾国藩一拍桌子,大喝道:“放肆!你意思是少荃可负皇上,不可负我曾国藩?这话是可乱说的?你狗胆包天,不怕掉脑袋,我还想让脑袋留在脖子上,多吃几年米饭呢。”

“怪翼升嘴笨,话说得难听。”黄翼升给自己一个嘴巴,“不过大帅放心,翼升有话只在大帅面前说,出这道门,绝不再胡言乱语。”曾国藩苦口婆心道:“祸从口出啊。昌歧已老大不小,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也该分得清了。”黄翼升痛心疾首道:“翼升记住大帅话,以后说话小心就是。”曾国藩道:“你说话要小心,回去告诉少荃,他也不可随便胡说八道。”

黄翼升又连说几个是字。可光说废话,没讨得曾国藩真言,回苏后又如何向李鸿章交代?黄翼升只得转了弯子道:“湘军久围金陵,唾手可得,淮军久战疲惫,鸿帅不想劳师远征,白跑金陵,很想听听大帅教诲,大帅发句话,他自然唯命是从。”

这不是套你口气吗?曾国藩才不上这个当呢,说:“少荃不是三岁小孩,该怎么做,何须我发话?再说发话也不见得管用啊。淮扬水师的事,我可没少发话,谁当回事呢?唉,虽说我老人家身为两江总督,督理两江军政,可你督你的,人家硬是不理,也没法子啊。”

“翼升回去转达大帅话,淮军该北该南,鸿帅自己酌情办理就是。”黄翼升觉得曾李师徒真有意思。又想起临离苏州时,李鸿章讨要老师便缄之嘱,只得又厚着脸皮道:“只是话不好捎带,捧手上易漏掉,放兜里易溜掉。即使丢进嘴里,也易化掉。就是不化,吐出来后也会走样。为稳妥起见,大帅还是写几个字,让翼升带回去,递交鸿帅,他见字如晤,也不会疑心我缺斤短两,克扣大帅金玉良言。”

明明是索要字据嘛。曾国藩老奸巨猾,一眼看透李鸿章险恶用心。自然更不会买账,只轻描淡写道:“是少荃主意吧?昌歧回去告诉他,这阵子本督眼疾复发,没法读书写字。来日方长,以后有事,再信函往来。”

总不好捉住曾国藩的手,强迫他留字吧?黄翼升只得起身告辞,回了苏州。将面见曾国藩经过一说,李鸿章也只能摇头,说:“老师含糊其辞,又不出具一文半字,叫鸿章怎么办好呢?不愿学生遵旨会攻金陵,又不肯分担责任,老师城府真深啊。”

折子说得明白,曾氏兄弟一个频频寄书,无须会攻,一个叠发咨缄,另派任务。潜台词就是,不是我李鸿章不愿会攻金陵,是人家百般阻拦,只得作罢。

奏折发出,到得慈禧手上,她大为不满,将折子摔到奕?面前,说:“看看这个李鸿章,曾氏兄弟放个屁,都比圣旨管用,当今皇上到底姓曾,还是姓爱新觉罗?”奕?忙解释道:“太后息怒。李鸿章不是不想听皇上的,是曾氏兄弟出生入死,穷十年之功,从湖南一路追击洪贼至金陵,如今洪贼已成瓫中之鳖,伸手可捉,实在不愿旁人再往瓫里插只手进去。”

慈禧愤然道:“不愿旁人插手,曾氏兄弟赶紧加大攻势,尽快破城而入呀,如此磨磨蹭蹭,到底要磨到何年,蹭至何月?若无力破城,干吗百般阻拦淮军会攻?咱等了整整十三年,等的就是这一天,难道还要等个十三年不成?”奕?道:“曾氏兄弟不愿外人分功,也可理解。太后别急,咱将李鸿章奏折抄发曾氏兄弟,让不让淮军会攻金陵,他们自己看着办。”

抄件发至安庆,曾国藩一见便知李鸿章耍滑头,故意推卸抗旨责任。李鸿章可抗旨,咱曾家兄弟千万抗不得。树大招风,曾家一个两江总督,一个浙江巡抚,统领湘淮楚三军三十万重兵,大清上下,朝堂内外,哪个眼睛没盯出水来?稍有不慎,便有大祸临头啊!曾国藩当即上奏,言明常州光复之初,苏南仍有太平军散兵出没,需要淮军驻防维持,在淮军力剿之下,如今苏南局势稳定,恳请朝廷谕令淮军尽快会攻金陵,以免不知情者以为咱兄弟忌同列分功,贪独得美名,误会咱报国区区之意。

接到曾国藩奏折,朝廷觉得还是老臣深明大义,再次谕令李鸿章出兵。同样附上曾国藩奏折抄件,意思是曾大帅都已发话,请求淮军会攻金陵,看你李鸿章再怎么抵赖。

曾国藩此招确实高明。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淮军本归两江总督节制,直接命令李鸿章出兵,岂不干脆得多,何须转求皇上另下圣谕?曾国藩再清楚不过,皇上下达圣旨,与他本人给李鸿章发命令,完全是两回事。原来李鸿章那点心思早被他摸透,圣谕可以不从,他曾老师意愿则非遵从不可,一点不担心这小子贸然出兵搅局。换言之,没曾国藩命令,圣谕起不了作用,皇上多下几道与少下几道,没太大区别,无非多浪费些纸张。

本是曾氏兄弟不愿你会攻金陵,反而变成热切盼你出兵,你还得假惺惺找理由,故意推辞。李鸿章敲着脑袋,颇感好笑。还觉不够,又安排抚标兵,将李凤章刚购回来的数船洋枪洋炮,押往金陵城外湘军大营。再叫来刘郇膏,问道:“藩库里还有好多少存银?”刘郇膏道:“苏南百废待兴,用钱地方太多,又刚遣散完降卒,安置毕难民,已所剩无几。”李鸿章道:“别含糊其词,说个具体数字。”刘郇膏道:“有五六十多万两的样子,准备再筹三十五万两,为各军补上部分欠饷。”李鸿章道:“即拨五十万两现银,送到曾国荃营中。”

刘郇膏鼓大两眼,盯住李鸿章道:“淮军上下勒紧腰带,南征北战,好不容易廓清苏吴,利源略增,藩库多几个存银,怎可又想着他人?”李鸿章道:“苏沪平定,无须用兵,淮军欠饷缓缓再说,助曾国荃克敌要紧。”刘郇膏说:“鸿帅没少给湘军解款,自家兄弟嗷嗷待哺,也该多少给点安慰。”李鸿章不乐道:“废话少说,照数调银就是。”

刘郇膏诺诺出门,打开藩库,调出五十万两饷银,连夜解往金陵。

给曾家兄弟人情做足,李鸿章才回头复奏皇上,说曾氏要求淮军会攻金陵,朝廷也催促出兵,微臣自然得唯命是从,正准备率领重兵和炮队,走水路北上。走水路需备船只,行军打仗离不开枪炮弹药、粮饷帐篷,甚至锅碗瓢盆,凡此种种,急促间无法办齐,总得宽以时限。理由说得充足,朝廷见奏,没法驳斥,只是复旨,敦促李鸿章抓紧动作,尽快成行。

过一阵子,仍没见淮军有何动静,又下旨催逼。李鸿章继续找借口,说夏日炎炎,将士中暑的中暑,发痧的发痧,呕吐的呕吐,拉痢疾的拉痢疾,军营都成了医药局,没法马上启程。生病总有病好之时,不久李鸿章再度上折,说江南苦雨绵绵,潮溽阴湿,枪炮都生了锈,变了形,不得不加油擦拭,维修矫正。

枪炮去完锈,正了型,总该动身了吧,李鸿章又说雨过天晴,烈日炎炎,气温回升,打上几枪,枪管发烫弯曲,没法持握不说,子弹射出去也够不着目标;放上几炮,炮口烧红开裂,炮弹飞不远,够不到敌人,落在近处,反伤自身炮手。

该找的借口找得差不多,忽接李朝斌自湖州送来快信,说左宗棠见淮军迟迟不出兵,要为君父分忧,准备亲领常捷军和蒋益澧部,离浙北征,会攻金陵。李鸿章心里说,这个左宗棠,哪是为君父分忧,明明眼红曾氏兄弟,欲往金陵分功。

正好潘鼎新来问事,李鸿章递过李朝斌的信,说:“琴轩(潘鼎新)是淮军将领里最有头脑的,你看看朝斌的信,左宗棠真会北上,去抢曾国荃碗里肥肉吗?”

潘鼎新在信上瞟一眼,说:“要说别人,也许顾及曾氏兄弟面子,不会贸然行动,左宗棠牛人,有机会露一手,肯定当仁不让。”李鸿章道:“鸿章不惜抗旨得罪皇上,本为成全曾氏兄弟,却好了左宗棠,淮军将士又岂肯答应?”潘鼎新说:“学生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李鸿章说:“琴轩只管道来。”潘鼎新说:“左宗棠真欲北攻金陵,咱们就增兵湖州,与湖州城外太湖水师相互呼应,夺走楚军碗里饭食。”李鸿章说:“能攻克湖州,自然也是大功,可比起会攻金陵,到底略为逊色。”

潘鼎新说出一番道理来:“北上金陵,总得废些时日吧?曾国荃得知楚军去抢功,必然加紧攻势,弄不好楚军还在路上,金陵已破。再说鲍超陈师东坝,楚军想从霆军枪炮下穿过去,又谈何容易?左宗棠是聪明人,得知淮军南下,总不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湖州,舍近求远,毅然北上,去夺不一定能得手的金陵吧?”

“就派鼎军开往湖州,会同李朝斌,进攻湖州。”李鸿章兴奋道,“当然不是真攻,是佯攻。咱们目的不在湖州,在拖住左宗棠。一旦左宗棠停止北进,你和李朝斌就收手,等金陵城破再说,不然湖州提早克复,左宗棠照样不会放过金陵。”

潘鼎新赶紧回营,依计而行。此时左宗棠已悄悄领兵,撤离湖州,望北而行。本想先克湖州,再图金陵,无奈城里守军兵力数倍于楚军,一时半会儿无从得手,左宗棠不得不留下蒋益澧,看住湖州,自己先去金陵捞一把再说。

谁知行军不到五十里,蒋益澧派兵追过来,说淮军水陆并进,自湖州北门和东门发起猛攻,志在必得的样子。左宗棠勒住马首,心下寻思,蒋益澧所部精锐和常捷军被自己带走,城外楚军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刚招新兵,毫无战斗力,岂不眼睁睁看着淮军夺去湖州?金陵虽有吸引力,毕竟已为曾国荃掌握,去与他争功,本属险招,万一金陵赶不上趟,湖州又落入淮军手里,岂不两头亏本?左宗棠实在不愿淮军独得湖州,掉兵回去,欲趁太平军全力防守北门和东门之际,攻破南门和西门,抢先入城,插上楚军旗帜。

见左宗棠回师湖州,淮军立即收住阵脚,城里守军得以腾出兵力,死守南门和西门。左宗棠忙碌半天,没法靠近城门半步,觉得不对劲,派人去东门和北门一瞧,才知淮军早已停火,撤回大营,正在喝酒吃肉,比打胜仗还开心。气得左宗棠卵泡子冒烟,真想率军过去,先灭了淮军再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叫过蒋益澧道:“你去见见潘鼎新,到底咋回事。”

身在鼎军大营,不好把潘鼎新怎么样,蒋益澧只得忍住火气,说:“真的没了炮弹和子弹?”潘鼎新道:“不是真的,还是假的?”蒋益澧说:“要不要我送炮弹和子弹过来?”潘鼎新拱手道:“求之不得。”蒋益澧道:“不过益澧有个条件。”潘鼎新道:“说吧,什么条件?”蒋益澧道:“楚军提供炮弹和子弹,淮军得配合楚军,共同攻城。”潘鼎新说得干脆:“有炮弹和子弹,不攻城,去攻石山?”

蒋益澧回去给左宗棠一说,左宗棠怀疑潘鼎新有诈,却又别无他计,让蒋益澧送子弹和炮弹过去,约好夜里子时,两军同时发力,展开猛攻,一举拿下湖州。

潘鼎新爽快答应。到夜里子时,左宗棠亲自出马,带领蒋益澧和常捷军头领,督促炮兵,驾好大炮,对着城门一阵猛轰。轰得差不多,挥师出阵,一边开枪,一边往城根冲,准备登城。几番冲击,城里火力丝毫不减,楚军死伤无数,却没法接近城墙。

看来守军主力仍在城南和城西。左宗棠觉得不对劲,派人去了解淮军动向,回报说北门和东门安安静静,毫无响动。气得左宗棠嗷嗷大叫,带领亲兵营,直奔东门。来到鼎军大营外,要往里闯,被严阵以待的鼎军枪队拦住,双方差点动起枪来。

寡不敌众,又在别人营前,左宗棠不想自讨苦吃,喝退亲兵,跳下马背,只身入营,走进中军大帐。帐里酒气熏天,杯盘狼藉,潘鼎新与李朝斌正红着双眼,扭打在一起,一个嘴里含糊道:“你们湖南人有啥了不起的?上海是你们湖南人守住的吗?太熟昆,苏锡常,是你们湖南人打下的吗?”另一个嘟噜道:“没有湖南人北边困住金陵,南边镇住浙江,苏南的安徽人已被长毛包了饺子,你早见阎王去了,哪还能在此吃香喝辣做醉鬼?”

潘与李两个,一是安徽人,一是湖南人,喝得酒醉熏天,还不忘抖着舌头,争安徽人牛,还是湖南人狠。只是两人话说得还算明白,又不像真醉,莫非如俗话所说,酒醉心里明?

左宗棠围着两人绕上一圈,牙齿咬得格格响,恨不得抽出佩刀,砍下两人脑袋,拿去祭奠死在南门和西门的楚军将士。可惜不在自己麾下,奈何不了两个混账东西。左宗棠一甩衣袖,愤然出帐,气哼哼回了城南。

听帐外马蹄声远去,潘鼎新与李朝斌当即松手,相互看上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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