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写好发走,钱鼎铭入见,身后跟着一人,竟是同年沈葆桢。李鸿章大乐,上前拉住对方双手,高声道:“幼丹(沈葆桢)兄堂堂船政大臣,怎么跑到金陵来啦?”
原来上年沈母仙逝,沈葆桢辞去江西巡抚,扶柩回籍福建侯官(福州),为母丁忧。浙闽总督左宗棠上门吊唁,聊起江南和金陵两家制造局之盛况,沈葆桢建议,也在福州办个船政局,一边制造兵轮军舰,一边培养海员,振兴海防。左宗棠早有此念,回衙后奏请朝廷恩准,选择福州城东马尾,筹建船政局。谁知刚开了个头,西北回民闹事,朝廷调左宗棠转任陕甘总督,左宗棠不甘船政大业胎死腹中,力保沈葆桢出面主持船政局。依大清回避制度,官员只能异地为官,不可本籍就职,何况慈母逝世不久,戴孝执政,有违律法,沈葆桢一再推辞,不肯就任。也是船政事大,左宗棠又一再举奏,朝廷还是谕令沈葆桢,夺情出山,充任福州船政大臣。亲眼看着沈葆桢到职,左宗棠才放下一颗心,率员西行。沈葆桢也随船来到上海,两人下船考察过江南制造局,再转乘江轮,逆江而上。直至金陵码头,沈葆桢与左宗棠挥别,上岸造访李鸿章,打算再去看看金陵制造局。
自安庆别后,沈李已四年未曾谋面。久别重逢,李鸿章自然高兴,招呼后厨,准备盛宴。又吩咐钱鼎铭,叫冯桂芬来作陪。冯桂芬是林则徐门生,林则徐抚苏时,沈葆桢去苏州看望舅舅,就在抚衙里见过冯桂芬,两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至于钱鼎铭,四年前赴安庆迎接淮军,就与沈葆桢有过接触,也算是老朋友。
当下四友欢聚一室,兴味盎然。酒好话多,一说到左宗棠,李鸿章道:“左大总督也是,途经金陵,竟不告知一声,鸿章也好尽地主之谊,迎他上岸,畅饮几杯,叙叙旧情。毕竟皆出自曾幕,也算同门兄弟,虽说他不太肯承认自己师出曾门,见着我老师,也是直呼其号涤生。曾国荃攻克金陵时,幼天王出逃,他老人家又揪住此事不放,背后捅老师刀子,曾左从此成为路人,左大总督只怕连涤生二字都懒得挂齿,以免污了他的口舌。”
左宗棠特立独行,行为乖张,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容易成为席上话柄。钱鼎铭抢先接话道:“左宗棠才干了得,功勋卓著,历数当今天下英雄,除曾大帅和鸿帅,就该轮到他了。不说别的,单说长毛作乱十多年,不是曾李左所领湘淮楚三军,共同发力,又怎能大功告成?只是左宗棠也太狂了点,狂得有些不可理喻。自比诸葛亮,也就随他去,连曾大帅也不放在眼里,仿佛天底下就他一枝独秀,实在有些好笑。想想没有曾大帅力保,让他以四品京堂募兵,独立成军,能有他今天?他不仅毫无感激之心,还公然瞧不起曾大帅,有机会就抬高自己,贬低曾公。说得轻点,叫做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说得重点,叫忘恩负义。”
李鸿章笑道:“说是忘恩负义,还不至于,可左宗棠不近人情,倒也不假。咸丰末年充任湘抚幕僚,恃才傲物,开罪于人,惨遭弹劾,咸丰一怒之下,欲以恶幕罪名收拾他。幸郭嵩焘入值上书房,说服侍读学士潘祖荫上折力保,大言炎炎,说是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加之我老师上折求情,好话说尽,咸丰才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仍犹豫不决,又问郭嵩焘道,左宗棠是你湘阴老乡,你应该比人家知底细,他到底人才如何?郭嵩焘说左宗棠中举后,三次会试未中,不得不放弃八股,转求经世致用之学,学有大成,入幕湘抚,一展身手,确实非同凡响。咸丰觉得人才难得,终于放过左宗棠。照理郭嵩焘有大恩于己,左宗棠总该领情吧?可他偏不。金陵城破后,长毛残部四散,不少南逃浙闽,流窜广东。其时郭嵩焘抚粤不久,手里仅有少量抚标,无以抵敌,函请左宗棠派兵过境剿贼。理由也简单,不是你左宗棠堵截不力,长毛残部也不会入粤作乱,你总不可能袖手旁观吧?谁知左宗棠担心皇上追究长毛逸出闽境之责,又急于北上征捻立功,不仅不派兵入粤助剿,还连上三折,弹劾郭嵩焘无能失职,以混淆皇上视听,害得郭嵩焘丢掉粤抚顶戴,夹着尾巴回了湘阴,至今赋闲在家,穷愁潦倒,清水洗牙。”
几位想想,确有道理。只听冯桂芬又不紧不慢道,“郭嵩焘是进士,左宗棠看着他不顺眼,曾大帅和胡帅(胡林翼)同样进士出身,左宗棠也颇不服气。郭曾胡三人都向皇上举荐过左宗棠,左宗棠统统不认账,在给儿子信中明确说,郭曾胡等人保荐在后,圣明洞见在先。意思是皇上看中自己大才,想不用都难,其他人无非放几个马后炮,无济于事。”
说得李鸿章笑起来,说:“我问过郭嵩焘,左宗棠为何对曾老师那么不服气。郭嵩焘说,左宗棠少年得志,二十一岁就做了举人,其时曾老师还在上下求索,啥都不是,一年后才勉强考取秀才。有趣的是,左宗棠中举后,三次入京会试,皆名落孙山,人近天命仍是布衣一个。相反曾老师起点低,起步晚,可一旦开悟,迈过秀才这个坎,接下来便一通百通,一路顺风,一中举人,再中进士,三入翰林,此后又连跳九级,位居多部侍郎。左宗棠实在想不通,曾老师悟性才华仿佛不及自己,却后来居上,高歌猛进,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能不伤人自尊么?所以左宗棠一看有进士功名的人,眼里就冒火,心头就来气。直至成为督抚大员,还纠结不已,凡有人求见,拿过名片,若是进士,一脸不屑,先愤愤然扔到一旁,接见过举人以下来人,才看高不高兴,另外再说。”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拿左宗棠开涮时,沈葆桢一直笑而不语,没有搭腔。李鸿章道:“幼丹兄好像不认识左宗棠似的,咱们讨论得如此热烈,您竟不置一词。”沈葆桢笑笑道:“背后说人长短,有些不厚道吧?”钱鼎铭说:“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人到席上,酒杯一端,熟人熟事,正好下酒。”
冯桂芬笑道:“幼丹兄才不会拿左宗棠下酒呢。这世上凡有进士功名以上者,都入不了左宗棠法眼,唯幼丹兄除外。”钱鼎铭说:“正是,左宗棠目空一切,却还有识人之明,倒也难能可贵。在幼丹兄建议下,左宗棠奏办福州船政局,开场锣刚敲响,就被调往西北,走之前推幼丹兄出来主政船政局,确乎明智。”
至于左宗棠为何视天下进士如狗粪,却格外青睐进士出身的沈葆桢,几位嘴里不说,心中有数。原因简单,就是沈葆桢乃林则徐外甥和女婿。当年林则徐总督云贵,听胡林翼荐说左宗棠有大才,专函聘他入幕。其时知左宗棠大名者还没几个,左宗棠自然感激涕零,备好行李,准备应聘。无奈林夫人突然病故,林则徐护灵回籍,事告泡汤。官船行经长沙,大小官员纷纷求见,林则徐能拒则拒,只点名要见左宗棠。左宗棠正躲在湘阴柳庄破屋里,双目茫然,心如死灰,突然受到邀请,激动不已,三步并作两步,赶往长沙,一头钻进湘江边林总督官船。当此之时,林则徐已六十五岁,是名满天下的民族英雄和权倾一方的总督,三十七岁的左宗棠则穷困潦倒,前途无望,能远远看上林则徐一眼,已属三生有幸,何况相对晤坐,促膝深谈,纵论天下,该是何等荣光?更为难得的是,林则徐非常欣赏左宗棠才华,期许一定向皇上荐贤举能。此次会晤后半年,林则徐病入膏肓,临终前竟还从病榻上强行爬起来,亲笔上书道光皇帝,推举左宗棠,可谓“死荐”。这是左宗棠的大名第一次直达天听,连咸丰帝都还没上位,左宗棠总不好说圣明洞见在先,不得不领林则徐死荐之情。又考虑沈葆桢与林则徐之间的关系,福州船政局需要能员主持,也就顾不得沈葆桢功名在己之上,力举他出任船政大臣,以报当年林则徐知遇之恩。
沈葆桢所言,句句属实,几位倒也无话可说。只有钱鼎铭忍不住道:“左宗棠才高八斗,卓而不群,憋了五十年才逮住机会,拼上老命也要出头,情有可原。可他总该明白,没有曾大帅,他出得了头吗?可他倒好,奉曾大帅之命,湘人回湘,募得几千湘勇,当即扔掉根本,别出心裁,自号楚军。这还在其次,金陵光复,幼天王逃离,他又以怨报德,背后使暗箭,伤害曾氏兄弟,简直令人齿冷。”沈葆桢道:“左公做法有些过,可也能看出,他眼光独特,先知先觉。”钱鼎铭问:“左宗棠还有先知先觉之明?”
“左宗棠自命楚军,尚可理喻,可杭州和余杭之战,故意留出缺口,虚晃一枪,私放十万长毛逃逸,又作何解释?”钱鼎铭紧追不放,“另有长毛残部出闽入粤,本来是他防范不周,竟反过来连上三折,劾掉郭嵩焘巡抚,难道也有道理?”冯桂芬笑道:“人情皆然,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越发珍惜。左宗棠拼出老命,好不容易做上浙闽总督,自然不敢稍有闪失。若因久攻杭州不下,影响整个江南战局,皇上怪罪下来,撸掉头上顶子,于心何甘?同理,长毛残部出闽,责在左宗棠,他担心有人借题发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先发制人,将过错往郭嵩焘头上推,让他做替罪羊,自己好抽身北上,征捻图功。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左宗棠这把年纪,不可能从头再来,只赢得起,输不起啊。”
几位佩服冯桂芬剖析透彻,说:“左宗棠外表倔强,其实内里比谁都有心机啊。”
见几位只顾说话,忘了喝酒,李鸿章高举酒杯,招呼道:“说拿左宗棠做下酒菜,怎么只顾着吃菜,忘了喝酒?来来来,干杯干杯!”几位笑道:“菜吃得差不多,也该喝酒了。”
隔日李鸿章陪同沈葆桢,参观金陵制造局。马格里自然出面引导,介绍机器性能、产品功效,及生产管理规程,让沈葆桢大开眼界。
出得制造局,去忠王府看望过曾夫人,李鸿章又备菜置酒,邀冯桂芬几位为沈葆桢饯行,送他到江边码头,乘船回闽。
且说曾国藩收到李鸿章函件,启封展读,也忐忑起来。若豫军也学左宗棠,故意留下破绽,让捻军破墙而去,数月苦心经营,岂不全部泡汤?
曾国藩不敢怠慢,具函严责豫抚和豫军,加固开封堤墙,不能出任何差错。尔后拖着病躯,移驻济宁,就近调度黄河和运河防御,万一开封堤墙有失,还可凭借两河,拦截捻军,至少不能让其北犯京畿,威胁帝都。又指派铭军,渡过黄河,向开封移动,协助豫军,务必将捻军封堵在河南境内,好关起门来打狗。
铭军得令,移军开封。眼见离城只有十来里样子,天色黑下来,刘铭传传令安营扎寨。同时派出前哨,与豫军联系,以联手防堵捻军。谁知营垒还没扎妥,只听得远处枪炮大作,开封方向一片火海,映红半边夜空。刘铭传情知不妙,准备挥师驰救,前哨回报,说捻军趁豫军用饭之际,发起突袭,冲开堤墙薄弱处,踏破豫军营盘,往东驰去。
曾国藩闻讯,顿时瘫倒在地,差点背过气去。慌乱中,亲兵叫进军医,又掐人中,又灌药水,才好不容易把他救醒过来。曾国藩想给朝廷拟折,笔才上手,五指一颤,便掉到地上。只好让幕僚代笔,细述墙防失败经过,请皇上降罪。
奏折还在路上,军机处就已得到密报,知道河南墙防失守,捻军尽逸。还有豫鲁皖鄂及直隶诸省督抚奏本,也以最快速度,送入京中,纷纷谴责曾国藩谋划无方,调度失当,致使一年多剿捻努力,皆付诸东流。尤其是豫抚和豫军统领,骂曾国藩骂得最厉害,仿佛是曾国藩扛着铁锨,亲自将开封防堤扒开的。
朝臣们更是欢天喜地,奔走相告,怎么也掩饰不住眉梢嘴角的笑意。你曾国藩不是牛吗,这回怎么样,不照样败在捻军铁蹄下?世上好事全摊到你们曾家兄弟头上,咱们这些朝臣还要不要活命?也是老天爷开眼,姓曾的打下太平军,受封威毅侯,若再打败捻军,皇上还拿啥授封?岂不只有封王?封王好啊,帝王帝王,王与帝只差一步之遥,一旦封王,你曾国藩正好学吴三桂样子,反清复明,也可弄个皇帝干干。
朝臣们高兴个够,觉得还该做点什么,于是纷纷上折,弹劾曾国藩,说他消极怠工,围剿不力,有意放走捻军,不知居心何在。有人更露骨,说曾国藩读多了史书,老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绞尽脑汁也要留着鸟和兔,好持弓于手,养狗在圈,顾盼自雄。
与朝臣不同,两宫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说曾国藩败于捻军,多少给僧格林沁挽回些面子,毕竟祸害一日不除,国家一日难安,对谁都没好处。当即召奕?进宫,商量对策。奕?说:“捻匪不比长毛,长毛攻一城,守一城,攻一地,占一地,曾国藩步步为营,稳打稳扎,终将洪秀全困死金陵城里。捻匪流动作战,飘忽无踪,曾国藩想以静制动,自然难见功效。看来还得另觅良帅,改变方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收取奇功。”
两宫问:“又觅谁为帅呢?”奕?说:“淮军本为李鸿章缔造,交他人指挥,将帅实难合拍,这也是曾国藩失败原因之一。就让李鸿章接管钦差关防,亲统淮军剿捻吧,他比曾国藩灵活,又年轻十二岁,身强力壮,马下可调军,马上可督阵。”
两宫表示同意。留李鸿章署理两江,本是出于三个目的,一给曾国藩筹饷,二替朝廷追查天国圣库,三让淮军将帅脱离,以免日后生变。大敌当前,看来已顾不得这许多,只能先剿灭捻军再说。只是李鸿章领军剿捻,曾国藩总得有个去向。奕?也已想好,说:“曾国藩好办,哪里来,还到哪里去,就让他回任两江总督吧。”两宫说:“两江难道不可另放他人,非曾国藩不可么?”奕?说:“打仗打的是粮饷,两江是财赋重地,曾国藩是李鸿章老师,让他仍回旧任,可卖力为淮军筹集粮饷。”
接到圣旨,曾国藩又喜又忧。喜的是曾国荃伺机而出,说明朝廷并没忘记他攻克金陵之功。又有李鸿章总揽剿捻全局,也许大功可成。忧的是自己功败垂成,没有功劳有苦劳,朝廷连安慰的话都不给一句,只命你交出钦差关防,没留任何余地。
曾国藩颜面尽失,心有不甘,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剿捻前线,上折要求留在军中,不主调度,只做个散员,办些力所能及的军务。
与曾国藩一样,李鸿章见到圣旨后,心情也很复杂。淮军将帅又可重新走到一起,同仇敌忾,共报国恩,该是多么快意之事?可老师出师未捷,声望扫地,他肯不肯意回任两江?若不肯回任,两江交给别人,不愿铁心为淮军筹饷,自己又怎么成就剿捻大功?
不同于深谋远虑的曾国藩,李鸿章遇事有想法,更有办法,有谋划,更有行动。他一边檄调淮军各将领,拦截游**于五省边境的捻军,找准机会,给予重创;一边找来钱鼎铭和冯桂芬等幕僚,筹备军需,整理资料,随时准备北征。
钱鼎铭走后,冯桂芬留下说:“桂芬年事已高,精力越来越不济,恐怕没法再随鸿帅出征,只能留守江南故土,讲讲学,著著书,度此残生。”
冯桂芬可不是客气。他比曾国藩还大两岁,已近耳顺,李鸿章不好拉他再奔前线,只得说:“景亭大兄学贯中西,正好著书立学。只是鸿章身边没有您,遇事谁能释疑解惑?”冯桂芬笑道:“鸿帅过誉,桂芬入幕期间,也没为您释过疑,解过惑,只办过谁都办得来的杂役和文案。鸿帅若需要,桂芬倒可推荐个人,给您办文跑杂。”李鸿章说:“景亭兄所荐人选,肯定不赖,鸿章求之不得。”
“许钤身。”冯桂芬说出三个字,“许钤身虽无功名,却出身杭州名门,其父亲、伯叔和兄长都做过朝廷命官。更为重要的是,其人脑瓜子好使,文笔不错,且阅历丰富,见多识广,鸿帅诚心延聘,置于左右,定能派上大用场。”
办大事离不开有用之才,李鸿章非常高兴,说:“景亭大兄说有大用,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就烦请您具函,邀许钤身尽快到金陵来,入我幕府。”冯桂芬说:“许钤身曾在运河上跑沙船,不久前船翻破产,闲居金陵,与桂芬有些交往,我让他来拜会鸿帅就是。”
周馥圆满完成任务,回金陵复命时,带来一个漂亮女孩。也是赵小莲心疼夫君征战在外,生活无人料理,想让莫姑姑随军,因莫姑娘小产,身体虚弱,便让出贴身侍女,要周馥带往金陵。周馥见侍女太柔弱,肯定受不了征战之苦,表示异议。赵小莲觉得也对,然仓促间,又到哪儿去找合适女孩呢?周馥说有个叫冬梅的女孩就挺合适。
冬梅是近日才入李家的女佣,十五六岁的样子。第一眼见到冬梅,周馥就觉得她与一个人很像,如果交给李鸿章,他肯定喜欢。琢磨着如何跟赵小莲开口,赵小莲提出给夫君安排个人,周馥就说了冬梅名字。赵小莲也看好冬梅,就让她跟周馥上了路。到得金陵,李鸿章一见,果然眼前一亮,满心喜欢。原来冬梅与丁香很相像,无论身材、五官,还是脸上神态,包括说话声音,与丁香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
冬梅来身边没几天,李鸿章就率随员和亲兵营,启程北上。冯桂芬、周馥及金陵大小官员倾巢而出,一直送到清江浦。临别之际,李鸿章拉着冯桂芬双手,说:“日后景亭大兄有事,只管找玉山(周馥)就是,他会全心替你操办的。”
冯桂芬谢过,说:“桂芬已在苏州城西木渎镇上物色了一处地皮,正托人造屋,屋成我就住过去,专心主撰《苏州府志》,争取有生之年能够完稿。”李鸿章表示祝贺,承诺道:“府志修迄,鸿章可号召苏州富商出资,刊印成书,让景亭大兄大名不朽于世。”
冯桂芬自然称谢。李鸿章挥别诸位,登船北上。不久冯桂芬离开金陵,入住木渎新屋,总撰《苏州府志》153卷。志成人逝,享年六十五岁。多年后由李鸿章资助和督促,《苏州府志》及冯桂芬其他著作得以刊行出版,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