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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歼灭东西二捻(第2页)

堂前坐着丁宝桢,何毓福意识到说漏了嘴,咬住下唇,噤声不语。李鸿章又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大胆何毓福,你到底见没见过钦差饬文?见过就见过,没见就没见。”何毓福颤着腮帮道:“见见见见过。”李鸿章道:“见过就拿出来给我瞧瞧。”

没影儿的东西,到哪儿去拿?何毓福只好改口,承认未曾见过钦差饬文。李鸿章见好就收,示意亲兵将何毓福和戴重千拉下去,一边眯了双眼,去瞧丁宝桢。丁宝桢垂头丧气,光溜溜的前脑全是汗水。两眼盯着自己脚尖,不敢面对李鸿章凌厉的目光。

想不到丁宝桢一向心高气傲,也有低眉顺眼之时,看来已被镇住。得饶人处且饶人,本来安丘之行,就不是来修理丁宝桢的。李鸿章对刘铭传等人说:“你们几位暂时回避一下,本钦差有几句知心话,得单独与丁抚台说说。”

刘铭传几位起身离开后,李鸿章望望丁宝桢,悠悠道:“丁抚台就在堂前,戴重千和何毓福两人所言,你应该听明白了吧?”丁宝桢梗着脖子道:“听明白了,宝桢自知有错,要责要罚,悉听尊便。”李鸿章道:“仅仅责罚二字,就可免你罪愆吗?”丁宝桢道:“若宝桢罪大恶极,是该千刀万剐,还是砍头下油锅,钦差大人按律执行就是。”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李鸿章道:“按律执行是刑部的事,本钦差只从旁点拨,供你自己掂量,你所犯罪行,够剐还是够杀。你隐瞒钦差饬文,未及时转达地方,地方不筹粮,不备草,淮军人马得不到给养,剿捻大业受挫,此其一;怂恿山东官员,蔑视淮军,放纵城门官枪杀剿捻有功游击将军,令剿捻大军心寒,此其二……”

没等李鸿章说完,丁宝桢便辩解道:“饬文为何没转达至地方,下官自会回去追查,倒看哪个环节出的错,没查明前怎能定罪?怂恿地方官,蔑视淮军,是钦差大人一面之词,不足为凭。至于游击将军被枪杀,城门官事先没请求过抚衙,不好直接算到我头上吧?”

李鸿章耐着性子道:“行行行,前面两条都可忽略不计,只算后一条,你且听好:东捻被赶入胶东后,淮军正要全力围歼,鲁军所守胶莱防线为何一夜间被冲破?淮军只要稍稍松懈,让东捻越过运河防线,与西来之西捻会合一处,扑向直隶,威胁京畿,到时本钦差再将前缘后由奏明皇上,皇上不拿你丁宝桢脑袋开斩,拿谁的脑袋开斩?”

胶莱防线破裂,剿捻大局乱套,若李鸿章揪住不放,朝廷依赖淮军灭捻,自会讨好其主帅,追责下来,拿丁宝桢开刀。再硬的人,终究有个怕字,这下丁宝桢已硬不起来,赶紧离开位置,哗啦啦地趴到地上,磕着脑袋道:“鸿帅救我,鸿帅救我!”

李鸿章出位,扶丁宝桢起来,道:“本钦差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能是你自己。”丁宝桢自责道:“宝桢愚昧,铸下大错,还不自知,请鸿帅多多点拨。”

李鸿章语重心长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只知巡抚山东,不愿战火烧进自己辖区。殊不知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你若舍弃偏狭之见,肯与淮军同仇敌忾,联手灭捻于境内,自然厥功至伟,名垂青史。从某种意义上说,淮军驱捻入鲁,实是给你立功绝佳机会,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放走捻匪,危及京畿,不愚蠢至极么!”

丁宝桢幡然醒悟,承认道:“宝桢愚蠢至极,愚蠢至极!”李鸿章又道:“现在放聪明还来得及。”丁宝桢眼巴巴道:“宝桢听鸿帅的,鸿帅只管发话,要我上山就上山,要我下河就下河。”李鸿章道:“你要做的其实也简单,一是打起精神,协剿捻匪;二是严令地方筹备粮草,淮军马队人有饭,马有料,何愁捻匪不灭?”

丁宝桢拍着胸脯道:“鸿帅放心,宝桢一定遵照执行!”李鸿章说:“好,你有这个姿态就好。你是出了名的能员,说得到自然做得到。歼灭捻匪,立下大功,再请我喝酒就是。”

“请鸿帅喝酒好办,齐鲁高粱大曲劲足,到时咱们一醉方休。”丁宝桢咧嘴笑笑,“戴重千和何毓福呢,怎么处置为妥?”李鸿章说:“戴重千枪杀宇文建,不将他正法,如何向铭军将士交待?只可怜宇文建,死得实在太冤枉,太不值得。若战死沙场,以身殉国,朝廷还有大额抚恤金,足可让宇文家吃用几年。白白死在戴重千手里,无功可言,无抚恤可领,宇文家上有老,下有小,以后怎么存活?”

丁宝桢摸着脑袋想想,说:“这样吧,宝桢从山东藩库里列支一万两银子,抚恤宇文建家属。”李鸿章说:“这也行,宇文建死于山东,家属拿点山东库银也应该。”丁宝桢又问:“何毓福呢?并无证据表明,戴重千受其指使枪杀宇文建,只怕不好定罪。”

李鸿章叹口气,道:“何毓福也挺不容易,寒窗苦读,两榜出身,监察御史做得好好的,因管闲事,参奏宫中太监总管安德海,反被安德海找个由头,弄进刑部监狱,受尽大刑,幸亏何母做过同治乳母,找慈禧哭诉,慈禧亲自过问,他小子才捡了条命,拖着一条残腿,来安丘来做了个小小县令。念何毓福人还正直,就放他一马吧。”

何毓福旧事,丁宝桢自然清楚不过,说:“虽说何毓福不是枪杀宇文建之直接指使者,到底戴重千属他部下,他负有连带责任,如何放他一马?”李鸿章道:“何毓福死罪可恕,活罪难免,不到大牢里待上几天,也说不过去,本钦差定奏请朝廷,将其革职拿问。据说何家还有些家底,到时你再出面,让何母出个万儿八千的替他赎罪,然后咱俩再以治理安丘有功为由,联衔奏保何毓福官复原职,戴罪立功。”

何毓福破财消灾,宇文建家有所养,确不失为万全之策。丁宝桢明白李鸿章苦心,又问道:“出银给儿子赎罪,何母肯定没话说。只是万两银子并非小数,该怎样处置为妥?”李鸿章道:“万两银子还不好处置?五五分成,咱俩各人一半呗。”丁宝桢疑惑道:“鸿帅真有此想法?”李鸿章道:“有此想法奇怪吗?无利不起早,谁见钱不眼开?”

听出李鸿章话里意味,丁宝桢叹道:“是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钱鸿帅敢收,宝桢也不好不要吧?”李鸿章忍俊不禁道:“人为财死不假,只是捻匪未灭,你我死于不义之财,谁帮皇上剿捻?再说咱俩也不缺这点银子是不是?还是把银子交给缺银子的人吧。”丁宝桢说:“谁缺银子呢?”李鸿章说:“宇文家呀。”

一件多头刑案,李鸿章伸出指尖,轻轻一番拨弄,便叫犯法人领罪伏法,有责人破财消灾,受害人家属获财有养,足见其手段之高明,处事之练达。丁宝桢算是大开了眼界,可谓隔着篱笆撒尿,想不扶(服)都难啊。当下就心悦诚服道:“像鸿帅心思如此缜密周全,处事如此巧妙圆融,只怕世间少见。”

当夜李鸿章就含毫命简,奏呈铭军安丘大胜详情,附片禀报宇文建被杀经过及裁决结果,却只字不提丁宝桢过失。有感李鸿章手下留情,丁宝桢回济南后,连续下文各道州府县衙门,务必全力预购粮草,以备淮军随时给价取用,胆敢推诿延误者,一律严惩不贷。

各地如文遵办,淮军境遇自此大为好转,再不用空腹作战,战力大为提高,一连打赢好几个大胜仗。捻军因此深陷山东腹地,逃无处可逃,战又战不过如狼似虎的淮军水陆大军,全军上下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绝望情绪。最可怕的是整个鲁境坚壁清野,马没草料,人没粮食,武器也供应不上,岂不只能坐以待毙?任化邦这才想起朱其昂,叫过潘贵升,责备道:“你那老东家朱其昂也太不地道了,不是他诱以饷银和洋枪洋炮,咱也不会义无反顾,舍命东征。转战鲁地数月,也没见他半两银子和一枪一炮,他到底躲哪儿去啦?”

潘贵升有些紧张,小声辩解道:“朱其昂是商人,讲等价交换,没有丁宝桢脑袋,他自然不会露面,送上饷银和枪炮。”任化邦强词夺理道:“放屁,捻军杀死成千上万淮军和鲁军将士,难道抵不上丁宝桢一颗脑袋?你马上带上数名亲兵,给我找到朱其昂,明确告诉他,要么交出银子和枪炮,要么交出他那颗聪明的脑袋。”

潘贵升不敢抗命,带上亲兵,出了捻军大营。可到哪儿去寻找朱其昂呢?他在山东还是别处?即使找到他人,他肯出饷银和枪炮吗?逡巡片刻,潘贵升想起苏北连云港有朱其昂的货场,说不定能在那里堵住他。只要见着朱其昂,他答应出饷银和洋枪洋炮更好,不答应的话,就赖着不走,几口热饭热菜,他总会施予,不可能看着你饿死。

一路马不停蹄,来到鲁苏边界,朱其昂影子没碰见,却遇上许钤身,潘贵升又惊又喜,又几分愤怒,瞪着眼睛道:“好你个许钤身,怎么也到了此地?你害得任巨头好苦!”许钤身故意道:“任巨头乃堂堂捻军首领,钤身哪害得到他头上?”潘贵升道:“不是你捎给我朱其昂信函,任巨头也不会贸然东征,陷入淮军圈套,无法自拔。”

许钤身笑笑,道:“东捻自始至终没逃脱过淮军马队追击,我不捎给朱其昂信函,任巨头就不会东进山东吗?不见得吧?”潘贵升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到底是跟朱其昂干,还是在李鸿章手下当差?”

许钤身没吱声,只是看看潘贵升身边亲兵。潘贵升以值哨为由,将亲兵支开,对许钤身道:“有屁你就放吧。”许钤身道:“其实你离开沙船不久,我也与朱其昂分手,再没跟他干。”潘贵升道:“朱其昂信函又是从哪儿来的?”许钤身道:“朱其昂写的呀。”潘贵升道:“你不是与他分手了吗?”许钤身道:“分了手却不可再见面?”潘贵升道:“他真有用饷银和洋枪洋炮换丁宝桢脑袋想法?”许钤身道:“这还有假么?朱其昂与丁宝桢的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潘贵升忽问道:“离开朱其昂后,你去了哪里,到了李鸿章手下?”

许钤身点了点头。潘贵升不满道:“捎朱其昂信函给我时,你怎么不告知实情?”许钤身说:“告知实情,你还会说服任化邦东进山东吗?”潘贵升说:“你为何要挖个陷阱,逗引我往里跳?”许钤身说:“哪是给你挖陷阱,明明是帮你铺设阳光道。”

“还阳光道,我已被逼上绝路。”潘贵升愤然道,“任化邦赶我出营,是命我找朱其昂要饷银和枪炮,找不到朱其昂,别说我脖子上只一颗脑袋,就是一百颗,也不够任化邦砍杀。”许钤身说:“你为啥非吊死在任化邦一棵树上不可?任化邦确实厉害,击毙张树珊,大败郭松林,打得刘铭传丢盔弃甲,连皇上视为大清铜墙铁壁的蒙古铁骑也被他拖垮,僧格林沁死有余辜。可一物降一物,在天敌面前,任化邦已威风不了几天。”

潘贵升惊问道:“天敌?谁是任巨头天敌?”

许钤身说出李鸿章三字。潘贵升一时无语,抬头望眼湛蓝的深空。黄叶飘落枝头,划过初冬晃白的时光,悄无声息地停泊在他脚边。

许钤身召过不远处的随员,展臂取下他肩头的来复枪,递向潘贵升。潘贵升垂着双手,没有反应。许钤身说:“给你的。”潘贵升说:“给我干啥?”许钤身说:“给你建功立业。”潘贵升说:“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许钤身没做解释,只说:“回去见着任化邦,就说枪是朱其昂给的,他正等着捻军去赣榆领取这种来复枪,另有十数尊开花炮。”潘贵升说:“已骗过任巨头一回,他还会相信吗?”许钤身说:“容不得他不信。北边的黄河,西边的运河,东边的胶莱河,全是淮军水陆大军和马队,捻军还能往哪儿跑?唯有南走苏北。”

潘贵升还是下不了决心。许钤身笑笑道:“任巨头好像有个小妾叫紫薇,一直带在身边,须臾不离。都说紫薇长得格外水灵,男人一见就全身发软,莫非兄弟你能无动于衷?”

这个该死的许钤身,连紫薇都知道。紫薇不仅漂亮水灵,还有一双勾人的媚眼,往你身上一瞄,你三天都回不过神来。潘贵升常在任化邦身边走动,不时能遇见紫薇,每次都会被那双媚眼撩得失魂落魄,却忌惮任化邦,不敢做非分之想。经许钤身一点拨,潘贵升心头蠢蠢欲动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当即接过来复枪,往肩上一扛,慢慢转过身,踏着落叶,朝前走去。许钤身又在后面补充一句:“来复枪非常准,就看兄弟手段如何!据说紫薇非常爱慕英雄,不然也不会跟任化邦四处奔波。兄弟是英雄还是狗熊,在此一举。”

潘贵升没出声,也没回头,继续朝前走去,走进冬阳照不见的山影里面。返归东捻大营,走进帅帐,任化邦一见来复枪,爱不释手,当即决定撤出山东,移师赣榆,再下连云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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