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李鸿章全集目录 > 十五少荃巧应威妥玛太后慷慨赐福字(第1页)

十五少荃巧应威妥玛太后慷慨赐福字(第1页)

十五、少荃巧应威妥玛,太后慷慨赐福字

威妥玛哪里知道,李鸿章天生喜欢与洋人打交道,洋人也格外崇拜他,非常乐意与他交往。尤其美国驻津副领事毕格德,自随秘鲁使臣加雷见过李鸿章后,被他心目的中国格兰特所深深折服,竟扔掉副领事美差,跑进北洋衙署,请主人收留,愿免费为其服务,只要管饭管住就行。其时吴汝纶已离皖至津,在环水楼里教授李家子侄,李鸿章觉得已进入海洋时代,孩子们仅习本国诗文已远远不够,便让毕德格留下来教孩子们西语西学,薪金与吴汝纶一视同仁。李家子侄聪颖,学啥会啥,李鸿章很羡慕,要毕德格也教自己英语。可毕竟年过半百,加之公务繁巨,欲学成一门外语,又谈何容易?不学西语,对外界一无所知,如何兴洋务,办外交?李鸿章不死心,灵机一动,对毕德格说:“此生没法学成西语,实属遗憾,就请毕将军用汉语为敝人念欧美著作如何?”毕将军最敬李鸿章,自是欣然应允。从此李鸿章只要稍稍有空,就步入环水楼,躲进听潮轩,听毕德格念诵外文著作,一边记下要点和关键内容,过后再与毕德格细细讨论,深化理解。就这样,李鸿章“耳读”了大量英法德意俄诸语经济政治和文学方面的名著,其中也包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还有《道德情操论》。

得到威妥玛肯定,李鸿章越发来劲,说:“比之《国富论》,本督更喜欢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威妥玛说:“此话怎讲?”李鸿章说:“《道德情操论》推崇行为适当之说,认为人之行为,并无绝对的对与错,只有适当与过当,适当则对,过当则错。这与中国的中庸之道异曲同工,颇有相通之处。比如两国交往,肯定会产生摩擦,摩擦不可怕,只要能自我控制,别太过份,又肯坐下来沟通交流,适当让步,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一切好办。”

李鸿章一席话,有效缓解了紧张而尴尬气氛,威妥玛紧绷的脸色松弛下来,开始叙述滇案发生过程。威妥玛嘴里的滇案,与英领事说的差不太多,略区别于岑毓英所报。威妥玛认定,马嘉理死于云南军方之手,并非野人所杀。这正是滇案之要害,若是野人所干,还好说话,若系云南军方动作,便属朝廷行为,性质完全不同。可惜李鸿章不在滇案现场,无法判断真伪,只得问威妥玛道:“威使凭什么判定,马嘉理死于云南军方,并非野人之手?”

“围攻探路队的团勇身着清兵号衣,难道不是云南军方,还是野夷游匪不成?”威妥玛拿出柏郎信函,让李鸿章过目,发现是英文,又从包里掏出译稿,“我给总理衙门也送了份中文稿,恭亲王出示岑毓英信函,予以抵赖,令人难以置信。”

柏郎信函里也反复强调,探路队受到身穿清军号衣的团勇围堵,其战斗力还很强,若非柏郎及时下令撤退,早被全歼殆尽。看到这里,李鸿章心里已然明白,滇案八九系岑毓英阴使李珍国所为。倒不是完全相信柏郎所言,是李鸿章太了解大清官员德性,一见洋人踏入中国土地,就视为奇耻大辱,又恨又怕,明里不敢怎么样,背后频使阴招,做小动作,且自以为是忠君爱国。而一旦挑衅起变,闹出大乱子,又束手无策,坐视事态恶化,最后只能朝廷出面揩屁股,签订条约,赔偿款项,以惨重代价平息危机。

李鸿章无声而叹,心知此类乱象层出不穷,皆缘于国人奇特的畸形心理,即匪夷所思的天朝心态,外加弱民心理,凡事只要涉及洋人,不论是非曲直,都会往华夷大防上面扯,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洋人多瞄中国一眼,便觉动机不纯,背后有鬼,亡我之心不死。一说贸易和实业,必定是经济掠夺。一论传教与西学,定然是文化入侵。一讲西医,肯定会拿活人做试验。一提铁路,必然窥视清国国防要塞。至于开矿办电报,不用说便是破坏龙脉,摄人魂魄,要叫大清亡种亡国。

肚子里这么嘀咕,当着威妥玛,李鸿章还得强撑门面,为自家人辩护几句,指着柏郎信函译稿道:“柏郎说探险队受到身着号衣的清兵围攻,威使怎能肯定杀死马嘉理的人一定是清兵?毕竟马嘉理遇害时,柏郎没在一旁。”

这就是李鸿章厉害之处,总理衙门与威妥玛争吵大半年,竟然没察觉柏郎信里的逻辑漏洞,即探险队遭清兵围攻,并不能证明马嘉理死于清兵之手。威妥玛一惊,拿过柏郎信函原件与译稿,反复比对,上面确实没说是清兵杀死马嘉理,不过以围攻探险队的人身着清兵号衣,推测马嘉理为清兵所杀。

此乃本案关键之处,李鸿章未点破之前,连威妥玛本人都没意识到。威妥玛不得不暗暗佩服李鸿章眼光之毒辣。这才是高手,不经意间,便直抵问题核心。威妥玛自然更愿意与高手打交道。高手心明如镜,思路清晰,会以事实为依据,与你顺着逻辑脉络,探寻真相,最后以双方都能接受的适当方式,达成共识,真正解决问题。不像总理衙门那班混混,一脑浆糊,不明事理,不懂常识,你说红,他说白,你说寸,他说尺,你说云,他说雾,仿佛鸡同鸭讲,猫同狗戏,只能白白耗在那里,浪费大好时光。威妥玛正是没法再在北京耗下去,才跑到天津来,找李鸿章了难。

不过威妥玛也不是吃素的,反诘道:“既然围攻探险队的人是身着号衣的团勇,李相国又怎么能否定杀死马嘉理的不是清兵呢?”李鸿章笑道:“身着号衣也不见得就是清兵。云南太乱,私人武装,各路盗匪,也常冒充清兵,行凶作恶,为害乡里。”威妥玛张大嘴巴道:“还有这种咄咄怪事?”李鸿章说:“中国之大,无奇不有。马嘉理是不是清兵所杀,柏郎说的不算,你我两人说的更不能作数,还得总理衙门奏派专门钦差入滇查明,再下结论。”

提到总理衙门,威妥玛又来了火,抱怨道:“总理衙门那帮老爷,害人得很。外使每每有事上门,他们又是茶,又是果,又是水烟,甚至酒饭款待,客气得不得了。可一旦谈论正事,一个个闭住嘴巴,谁也不肯吭声,位高重臣看亲王,先进旧臣看重臣,后进新臣看旧臣,非得亲王开口发话,尔后重臣咧嘴称善,旧臣开口叫好,新臣随声附和,一团和气的样子。”

李鸿章常去总理衙门和军机处走动,没少领教这种衙门作风。却又不好说啥,只能打声哈哈,掩盖过去。威妥玛又道:“今春咱去了趟日本,多次进出官衙,官员们待人诚恳,态度端正,无论对洋人还是日本自国人,皆能一视同仁,公正对待。办事认真负责,有条有理,又快又好,效率非常高。仅从中日两国官府官员行为便可断定,要不了多久,日本就会超过中国,日后威胁中国的,不是咱英法德美,而是大清所不齿的蕞尔小国日本。”

这正是最让李鸿章痛心疾首的地方。他也不止一次两次听有识之士说起,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风气焕然一新,从官方到民间,人人憋着一口气,刻苦努力,发奋图强,非赶超甚至压倒中国不可。李鸿章不寒而栗,不知如何回答威妥玛好,只得将话题扯回去,道:“威使既然到了天津,鸿章作为北洋大臣,有过问外交的职责,你还是留下来,待我督促总理衙门,先了解滇案真相,再据此商议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

李鸿章毕竟不是总理衙门那帮老爷,话能说到点子上,又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威妥玛也就答应留在天津,静候北京消息。

留住威妥玛,李鸿章赶紧回北洋衙署,给总理衙门写信,建议委派钦差大臣赴滇查案,弄清事实真相,捉拿杀害马嘉理的凶手,惩处相关责任人,给予英方赔偿,以尽快平息风波。

见过李鸿章信函,总理衙门才猛然想起,有必要查清滇案真相。原来只顾争论该战还是该和,该爱国还是该卖国,争论来,争论去,争不出名堂,还得回到案情本身,从查案入手。可又派谁赴滇好呢?每每触及到洋人,朝臣们隔空喊打,起劲得很,真要他们站出来,着手处理外交,则一个个把脑袋缩到裤裆里,再不敢往前伸半寸,生怕被洋人吃掉似的。

总理衙门正在犯难,翁同龢借给光绪授课空档,向负责儿皇起居的奕(左讠右睘)推荐一人,这便是湖广总督李瀚章。见李家兄弟一南一北占据两个总督位置,且李鸿章还荣膺首席阁揆文华殿大学士,翁同龢心里很不是滋味,故意唆使奕(左讠右睘),把谁都不敢惹的滇案派给李瀚章,顺便将李鸿章套住,这样兄弟俩都被系死一根绳上,他好一旁看热闹,开心一把。

奕(左讠右睘)听信翁同龢,跑到两宫面前,道出李瀚章名字。两宫正愁派不出合适朝臣,也只能打外臣主意,指名道姓,着李瀚章入滇查案。李瀚章没法抗旨,只好硬着头皮西行。

得知朝廷把差事派给大哥,李鸿章就知何人出的点子。兄弟俩一个湖广总督,一个直隶总督,本来与滇案毫无瓜葛,这下大哥被牵扯进去,自己看来也没法脱得了干系。李鸿章担心大哥入滇后吃亏,赶紧给岑毓英去信,警告他别鲁莽行事,惹恼缅甸边境英军,可不是好玩儿的。与英国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没赢过,你岑毓英也不可能例外,务必配合钦差大臣,认真查出事实真相,尽快解决中英纠纷,才是上策。

展阅李鸿章信件,岑毓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配合李瀚章查案。李瀚章得维护岑毓英,把马嘉理之死往野人身上推。总理衙门对真相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滇案结论出自李家大哥李瀚章,正好把李家老二李鸿章也套到一起,函令他赶紧找仍留在天津的威妥玛交涉,意思是无论好歹,都是你李家兄弟的事,朝廷正好躲一旁歇凉去。

中英两国外交纠纷,就这样成为李家私事。可李鸿章没时间区分公私,既已钻进翁同龢布下的套子里,就得设法解套,自我了结。当即跑到英领事馆,给威妥玛宣布大哥调查结论。这与岑毓英所说没啥不同,威妥玛自然不能认可。恰在此时,李珍国擅离腾越,不知去向,据说已逃入滇缅边境大山,做了山大王。李珍国本就出身团练,与云南山匪水盗或私家武装瓜葛很深,见滇案越闹越大,担心罪责难逃,索性拍屁股走人,上山重操旧业。

这正好给了威妥玛把柄,他认准马嘉理定系李珍国派人所杀无疑,不然这小子逃跑干啥?威妥玛强烈要求清廷,立即派兵入滇剿匪,或干脆让驻缅英兵进山捉拿李珍国,连同岑毓英一起押解北京,由他亲自审问,弄出真相。

李鸿章没法答应威妥玛,变得更加被动。威妥玛意识到李鸿章做不了主,质问道:“你把我留在天津,我一待就是四五十天,你总得露个底,朝廷是否已授权于你,滇案由你说了算?”李鸿章如实道:“朝廷暂时还没授权于我。不过我是北洋大臣,有权处理外交事务。”

“朝廷没给你授权,我还留在天津干吗?”威妥玛又气又急,愤然离津,去了烟台。随即英军司令便以维护本国益权为借口,率舰队自烟台驶向天津。威妥玛又通过英国政府,向清廷发出最后通牒。总理衙门慌成一团,别无他法,又令李鸿章,继续与威妥玛周旋,说朝廷正在商量解决方案。恰逢文祥因病逝世,李鸿章赶往烟台,对威妥玛道:“中国有个传统,叫人死为大。文祥是满大臣,德高望重,朝廷得为其举行隆重丧葬和悼念仪式,还请威使看在死者份上,再宽限些时日,待朝廷腾出精力,安排能员接替文祥,定会专心处理滇案。”

文祥协助恭亲王奕?掌管军机处与总理衙门多年,威妥玛常与他打交道,彼此多少有些交情,说是老朋友也不为过。眼下老友尸骨未寒,总理衙门正忙他丧事,威妥玛也不好逼人太甚,只得耐住性子,等待下文。

一等等到光绪二年(1876)春天,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沈桂芬顶替文祥,成为总理衙门大臣,接手滇案。威妥玛重拟谈判求件:惩处杀害马嘉理凶手,解押岑毓英、李珍国入京受审,开辟缅滇商业通道,在滇川设置英领事馆,订立中英贸易章程,免收英商厘金,增开海河通商口岸,赔偿二十万两银子等等。

沈桂芬是李鸿章同年进士,两人关系不错,特发函天津问计。李鸿章觉得案子一拖一年多,只能答应威妥玛要求,否则再拖延下去,于大清更不利。沈桂芬奏请两宫,两宫犹豫不决,召集群臣,展开廷议。群臣不问青红皂白,张开嘴巴就喊打,说只需大黄芒硝一剂,英人立毙。喊声最响的是翁同龢几位,他们最想把事情闹大,朝廷追究下来,李瀚章与李鸿章兄弟难辞其咎,被开缺回家,甚至丢掉狗脑袋,他们可以顺位递补,好好风光一回。

廷议议而不决,威妥玛忍无可忍,降下使馆楼前的米字旗,率领馆员,离京赴津,去会英军司令,准备采取进一步行动。英舰队北移津门期间,李鸿章没少跟英军司令接触,说服他确信中英闹翻,谁都没有好处。英军司令也就不敢盲从威妥玛,贸然用兵。威妥玛无奈,赶往码头,准备搭乘客轮南下,转道上海,回国面呈英皇,誓与中国开战。朝廷又紧张起来,束手无策之际,只得再请李鸿章出面,一定把威妥玛留在天津,不能放他回国。

去年威妥玛在天津一待四五十天,于事无补,定然不会再上李鸿章的当。可李鸿章还是匆匆追到码头,登上即将起航的津沪客轮,走进威妥玛卧舱,厚着脸皮,好言相留。威妥玛将李鸿章一番数落,继而恨铁不成钢道:“本使二十出头便背井离乡,来到贵国,前后办差三十五年,无时无事不维护贵国,只望贵国兴盛富强,中英友好通商,互利互惠。谁知贵国官吏太不争气,自咸丰以降,越来越不像样,说话办事,从来不按规矩,不依条例,随意任性如儿童玩过家家,仿佛活到成年,倒变回两三岁小孩,幼稚得不能再幼稚。贵国朝堂内外,君臣上下,常将内修外攘四字挂在嘴上,敢问相国大人,你们到底内修若何,外攘能否?恕本使直言,贵国不痛定思痛,改变恶气,发愤图强,恐怕内修是空话,外攘更不可能。要改变,最当紧尤在用人,非先换掉总理衙门当政者不可!”

此话难听,却句句属实,李鸿章没法辩驳,不无心虚道:“大清国政,非尔等外使可干预!”威妥玛道:“我没干预贵国国政之意,想干预也干预不了。贵国有句老话,叫物极必反,我已心灰意冷,只能任由两国绝交,我好回国安度晚年,过几天清静日子。”

李鸿章无言以对。汽笛已然鸣响,威妥玛道:“要启航啦,李相国下去吧。”

又不可能动武扣压威妥玛,李鸿章悻然出舱,走下客轮。回到北洋衙署,便具函秉报总理衙门,告知留不住威妥玛,两国断交看来已不可避免。总理衙门又发函,要李鸿章想尽一切办法,挽留威妥玛于上海,决不能放他离沪回国。

李鸿章只得尽力而为,写信给江苏巡抚丁日昌,要他去上海阻拦威妥玛。丁日昌见信而行,离开金陵,飞奔上海,赶往英国驻沪领事馆,求见威妥玛。威妥玛不肯露面,躲在馆里生闷气。越洋远轮离沪没两天,只能暂时滞留上海,静候下一趟。好在随身带着《寻律录》和《语言自迩集》两本著作,正好拿出来修订完善,打发无聊时光。还有一本中国线装古书《说文解字》,也从不离身,作为工具书,随时翻检。公务之余,威妥玛最热衷的便是中英语言对比研究,对汉字形音义颇有心得,成效卓著。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