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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夜梦无心昼梦有意(第2页)

薛福成说了李鸿章梦中百果宴。潘鼎新说:“这有啥稀奇?天气太热,相国口渴成心念,梦见果品果酒,不也正常么?”薛福成说:“潘抚说得也没错,可您想过没有,相国主办外交,近段各国公使和领事借调停中俄关系,纷纷往北洋衙署跑,梦里百果宴正好与此相关。”潘鼎新说:“与外交相关?”薛福成说:“百果宴就是百国宴。”

潘鼎新笑笑,说:“如此牵强附会,也未尝不可。”薛福成又道:“还有那只蜻蜓,飞到相国腿边,被他拍死,也颇有意味。”潘鼎新问:“什么意味?”薛福成说:“蜻蜓听去,不就是清廷吗?”潘鼎新望定薛福成道:“你是说相国梦中拍死的不是蜻蜓,而是清廷?”

薛福成又指指桌上“白马王子”四字,说:“你不觉得四字里暗含某种玄机?”

暗含什么玄机呢?潘鼎新紧盯“白马王子”四个字,忽然心里一动,拿过笔,把“马”字和“子”涂掉,余下“白”“王”二,看去便成了一个“皇”字。

当天夜里,潘鼎新走进北洋衙署,拜见李鸿章。说几句营务,潘鼎新便道:“今天见着薛福成,他说老师做了个好梦?”李鸿章说:“什么好梦不好梦,午间疲倦,倚石而眠,梦入白马山,吃了顿百果宴。”潘鼎新说:“薛福成还告诉学生,他给老师解梦,解出四字:白马王子。不知老师有何感想?”李鸿章说:“老夫年纪一大把,还有白马王子可做不成?”

潘鼎新笑笑,说:“老师不用做白马王子,可做白王。”李鸿章说:“白王?什么白王?”潘鼎新道:“‘白马王子’去掉‘马’和‘子’,不就是‘白王’么?”李章说:“白王?白王是什么王?”潘鼎新说:“白王不是王,白王是……”

没等潘鼎新说完,只见李鸿章双目鼓突,发出闪电般的亮光,喷向潘鼎新,吓得他嗫嚅着,咬住舌头,咽回后面没吐出来的字。

出得北洋衙署,潘鼎新心有不甘,想起周馥,去了津海关道。周馥已由永定河道转任津海关道。虽说潘鼎新是李鸿章学生,毕竟没周馥在他身边待的时间多,更了解自己主公。

两人见面,闲话几句,潘鼎新拿出“白马王子”纸条,说了四字来历。周馥沉默片刻,说道:“据我对相国的了解,只怕不会往这方面想。”潘鼎新说:“清朝已为强弩之末,国家内忧外患,能拯救和振兴中华者,非相国莫属。想想相国要将有将,要兵有兵,还有戈登可用,各国公使和领事也愿助一臂之力,取代清朝,唾手可成啊。”

此理周馥自然明白,说:“就怕相国风雨不动安如山,咱们岂不白忙乎一场?”潘鼎新说:“可考虑密告张树声、刘秉璋、周盛传、吴长庆、丁汝昌等淮军宿将,他们手上有枪有炮,说不定能说动相国。”周馥说:“照此说来,在家养伤的刘铭传若肯出面,登高一挥,铭军都会跟他走。”潘鼎新说:“还有相国亲弟李鹤章,二哥大举,他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两人越说越来劲,分头给淮军各宿将寄函,透露李鸿章昼梦,附上“白马王子”四字。将领们都是聪明人,纷纷行动起来。驻守小站的周盛传相距最近,扛袋小站米,踏入津门,闯进北洋衙署。恰逢金陵发来电报,说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沈葆桢病逝,李鸿章沉痛之余,嘱咐薛福成,草拟唁文,发往金陵。又亲自具折,说两江不可一日无总督,南洋不可片刻无重臣,建议两广总督刘坤一接任沈葆桢所留空位。当年江忠源献身李氏家乡庐州,刘坤一也在军中,李鸿章念及旧情,乐意替他说好话,玉成其事。再说张树声时任广西巡抚,刘坤一离开两广,腾出位置,张树声正好补缺。

奏折发走,李鸿章才回头召周盛传,去书房说话。周盛传进门时,小站米还在肩上。李鸿章道:“衙署有后厨,不用在书房煮饭吃,薪如(周盛传)送米送错地方了吧?”周盛传放米下地,指着米袋上四个字,笑笑道:“相国看看,这可不是普通米。”

李鸿章低头瞧去,见米袋上写着“小站贡米”四字,越发觉得诧异。小站米传入宫中后,正对两宫口味,李莲英递话给李鸿章,不妨多多进贡。米系盛军自产,李鸿章自然乐意讨两宫欢心,指示周盛传,每年新谷入仓,筛选上等好谷,碾成米,装袋配送入宫。米袋标明“小站贡米”,意为两宫和皇上专享,他人不可垂涎。

“既是小站贡米,就该送入宫中,干吗往我这里扛?”李鸿章不满道。周盛传道:“贡米是优中选优头等好米,两宫和皇上吃得,相国为何吃不得?”李鸿章说:“放肆!怎能将老夫与皇上和两宫相提并论?”周盛传笑笑道:“相国不让相提并论,还不好办?以后末将不送皇上和两宫小站贡米就是。”李鸿章说:“你什么意思?”周盛传说:“没啥意思,以后小站贡米专供相国,再不送其他任何人。”

原来周盛传要让你享受皇上待遇。李鸿章摇摇头,长叹一声,指着搁在地上的小站米,说:“你还是把贡米扛走吧,老夫无此福分,消受不起。”

周盛传离去后,北洋水师督操丁汝昌来见,手里还拿了把稿纸。摊开来,原来是各炮舰上的炮位图,旁边注着射程和威力指标。李鸿章颇感兴趣,听丁汝昌解说完,连说数声好,道:“比起欧美各国,大清炮舰威力还有差距,若与日本军舰对峙,目前多少占些优势。日本国小野心大,趁中俄伊犁之争,侵占琉球,大清自顾不暇,只能视而不见,吱声不得。日后大清最大敌人,不是欧美远邦,而是俄日近邻。中俄差距太大,可惜朝臣懵懂,嚷嚷着要与俄国开战,以为鸡蛋能碰过石头。其实最明智的做法是修复中俄关系,抓紧置舰造炮,牢固海防,至少不能让日本先我强大,觊觎中华。”

丁汝昌入衙,可不是来谈海防论外交的,拿炮舰炮位说事,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待李鸿章发完感慨,便趁机道:“别看舰炮为炮舰专用,汝昌仔细研究过,卸下来用于陆战,攻城略地,也蛮管用。”李鸿章奇怪道:“你是水师督操,只负责海战,要你攻什么城,掠什么地?”丁汝昌笑道:“汝昌是说,若相国西征,汝昌可拆卸舰炮,为您攻关轰城。”

自天津西征,自然便是征讨北京,李鸿章生气地瞥眼丁汝昌,说:“什么西征东征,根本没这回事。你还是赶紧回营,好好督操你的水师去吧。”

接下来是吴长庆。吴长庆现为浙江提督,负责帮办山东军务,驻守烟台附近的登州,离天津不太远。他还带来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幕僚,这便是袁甲三叔孙袁世凯。多年前李鸿章拜访军机大臣毛昶熙,就在毛家见过袁世凯,其时他才几岁,又机敏,又聪慧,挺讨人喜欢,想不到转眼间,幼稚孩童已成粗壮大小伙。这袁世凯看去,与叔祖袁甲三有几分相像,李鸿章拍拍他肩膀,不无感慨道:“二十多年前,老夫与端敏(袁甲三谥号)公转战安徽,你还没出生呢,如今已成栋梁之材。好好好,袁家后继有人。”

袁甲三病逝于同治三年,袁世凯才四岁,不怎么记事,对没见过几面的叔祖印象不深。可在李鸿章眼里,袁世凯仿佛袁甲三化身,让他倍感亲切。至于袁世凯,身处淮军大营,自然早知叔祖与李鸿章之间旧情,听说吴长庆要来天津,主动恳求带上自己,同来拜见这位如日中天的相国大人,为日后前程寻求更大靠山。

两人只顾言说袁甲三,倒把吴长庆冷落一旁。李鸿章叫亲兵带袁世凯去上房歇息,再招呼吴长庆道:“筱轩(吴长庆)不是专门带袁世凯来见老夫的吧?”吴长庆说:“袁世凯聪明绝顶,胆识过人,推荐给相国,或许哪天能派得上用场。再说毛袁两家关系特殊,相国也清楚,有必要的话,也可通过袁世凯,加强与毛昶熙之间的联系。”李鸿章笑道:“袁世凯姐姐抱着丈夫灵牌嫁入毛家事迹,全中国人都知道,老夫自然略有所闻。”

吴长庆进一步道:“袁世凯姐姐过门后,将弟弟带到毛家读书,毛昶熙爱屋及乌,格外喜爱聪明机智的袁世凯。长庆意思,相国可否派袁世凯进京,争取毛昶熙支持?”

听话听音,李鸿章知道吴长庆要说什么,脸色一跌,说:“人家当人家的京官,老夫做老夫的外臣,各自为政,无须谁支持,你和袁世凯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见李鸿章态度坚决,吴长庆带着袁世凯,乖乖回了登州。其他淮军老将,远离天津,没法赶来面见老帅,只好鸿雁传书,以表心迹。张树声从广西寄来信函,说树字营旧部首领每每聚首,感叹久不征战,腿上已长出不少赘肉,只等鸿帅发声,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李鸿章烧掉张树声书信,回复道:该做官做官,该发财发财,该读书读书,别异想天开。

接着刘铭传致函,说:“身上伤痛痊愈,每日除诗酒烟茶,便是耍拳练剑,觉得浑身是劲,只憾英雄无用武之地。”李鸿章回道:“无用即有用,人生三万天,不短亦不长,既然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趁心宽体健,吃好喝好,过几个舒心日子,不是罪过。”

早已解甲归田的李鹤章也来函说:“兄弟们在皖经营田土山场、店铺房屋,收益颇丰。尤其五弟凤章生意越做越大,庐州、芜湖、安庆、上海、金陵都有大额资产,几经运营,聚财甚巨。钢要用在刀刃上,钱须花得是地方,若二哥有需要,兄弟们当倾其所有,尽情奉献。再者平时慷慨解囊,赈济地方,大获民心,二哥发句话,咱们一声招呼,自会云集响应,为我所用。”李鸿章回信道:“弟弟们只管经营好自家产业,不用替二哥操心,二哥有俸禄与养廉银,足够花销。至于海防和洋务,有朝廷专款可支,无须动用弟弟们辛苦所赚银钱。”

现任江西巡抚刘秉璋最有意思,寄来一面黄色军旗,中间夹一张字条,上有一语:黄旗可披帝体乎!李鸿章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扔到地上,不出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

刚好薛福成来签押房送文件,见地上有面黄旗,弯腰拣到手上。又瞥眼桌上字条,乃刘秉璋笔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五代时期,后汉大将郭威手握兵权,为隐帝刘承祐猜忌,意欲除之。郭威不甘就戮,悍然起兵,将士扯下黄旗披其身,后周政权由此而来。其时赵匡胤就在军中,多年后也旧戏重演,只不过改黄旗为黄袍,往身上一裹,建立大宋王朝。

刘秉璋与李鸿章一样,也是两榜出身,满腹经纶,才故意用郭威故事试探老帅。薛福成斜眼望望李鸿章,见他脸色难看,抱着黄旗,转身准备离去。李鸿章在后面喝道:“带着黄旗到哪儿去?”薛福成说:“拿到办事房收藏起来。”李鸿章问:“收藏干吗?”薛福成道:“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李鸿章愤然道:“一面破旗,谁用得着!给我放下。”

薛福成只好留下黄旗,夹着尾巴逃走。

外国公使领事穿梭于京津,各地淮军将领蠢蠢欲动,天津北洋衙署波谲云诡,清廷不可能毫无察觉,隐隐不安起来。奕?奕(左讠右睘)兄弟最有意思,为争权夺利,彼此较劲,张飞不服马超,一旦感觉到来自汉臣的威胁,便又抱作一团,携手对外。两人齐齐跑到宫中,道出心里隐忧,慈禧瞪大眼睛道:“不都是中俄伊犁之争闹的吗?你们一个要战,一个要和,带动朝臣,吵来吵去,吵得天下不安,朝野不宁,还能不给人以可乘之机!”

两人只得自责,恳请慈禧决断。慈禧倒也冷静,说:“分两步走,一是命令荣禄,调动神机营,加紧京畿防卫,以防万一;二是派专差去天津见见李鸿章,问问他,该战还是该和。他若主和呢,说明不愿大清陷入战乱,仍是我大清忠臣;若主战呢,便有些难说,弄不好已在暗暗行动,只等中俄战事一开,便揭竿而起,杀向京城,大清将面临灭顶之灾。”

二王诺诺而退,照慈禧所言布置下去。专差也于当日动身,急急赶往天津。专差不是旁人,乃慈禧最宠信的大太监李莲英。见李莲英目光闪烁,语词吞吐,李鸿章便明白其真实来意,说:“回去告诉两宫太后和两位王爷,微臣初衷不改,主和不主战。还会说服朝野大臣,别受清流派蛊惑,把开战二字挂在嘴上,尽快促成三法司,赦免崇厚,让曾纪泽进入俄国,重启谈判,以维护大清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

李莲英走后,李鸿章嘱人给曾纪泽发报,要他也电请赦免崇厚,以尽快进入俄国。正好刘坤一入京请训,途经天津,来会李鸿章。沈葆桢逝世不久,朝廷采纳李鸿章建议,任命刘坤一为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所留两广总督位置,由广西巡抚张树声接任。李鸿章将刘坤一迎入客厅,就中俄伊犁之争,阐明观点,一个字:和。刘坤一非常认同,李鸿章又道:“我会让大儿经方陪刘督入京,代父叩见各王公大臣,表明本督主和决心。”

当夜李鸿章就亲笔拟折,向皇上表明主和态度。又分别给各王公大臣写信,强调万不可开战之理由。折子和信函写就,夜已深沉,李鸿章打个哈欠,回到后堂。夫人赵小莲还没睡,正歪在**,服用二儿李经述递上来的西药。

其实依血缘论,李经述是正儿八经的长子,只因赵小莲过门前,李鸿章已领养六弟李昭庆生子李经方,呼为大儿,李经述出生后便顺延成了二儿。四年前侧室莫姑娘又产下一子,取名李经迈,自然叫做三儿。李经述出生于同治三年(1864),现已十六岁,小李经方九岁,大李经迈十二岁。李鸿章主持北洋通商事务不久,便将大儿二儿带到天津,请吴汝纶毕德格等中外名师授课,一边研读中学,准备科考,一边学习洋文和西学,以备实用。两个儿子皆很聪明,又肯发愤,中西双学都学得不错,很讨父亲欢心。李鸿章推崇西学,也认可西医,夫人病倒,久用中药,不见起色,便请洋医马根济入诊,打洋针,吃西药。西药说明写的洋文,夫人和侍女看不懂,李经述便至床前尽孝,依照说明,倒药递水,侍候母亲。

见父亲进屋,李经述起身扶椅端茶,李鸿章上前按住他,说:“不用管我,招呼你母亲要紧。”又问夫人:“服过西药,好些没有?”赵小莲说:“西药效果来得快,已好多啦。只是耽误经述读书写字,每天进药三四次,全靠他精心服侍。”李鸿章说:“学以致用嘛。好不容易习得洋文,正可派上用场。”

赵小莲倒也认可,一脸慰藉。李经述放下药瓶,又招呼母亲躺下,起身准备出门,李鸿章忽想起什么,叫住他:“父亲派你趟差事,愿不愿意?”李经述说:“父亲吩咐就是,儿子当全力而为。”李鸿章说:“你代为父跑趟北京吧,到王府里住一阵子,长长见识。”

长见识自然是假,做人质才是真。京都谣传李鸿章图谋不轨,你把亲生儿送进王府,容易打消两宫和朝臣顾虑。虽说在李鸿章心里,大儿是儿,二儿也是儿,毕竟外人看来,一个为领养,一个为亲生,彼此有区别。出于此考虑,李鸿章才改派李经述,代己入京。

再说曾纪泽收到李鸿章电报后,马上拟折,以电报方式发回天津。李鸿章让人译成汉文,连同自己所具奏折及写给各王公大臣的信函,一并交到李经述手上,让他随刘坤一离津西行,赶往京城。李经述一出现,王公大臣们再无话可说,有关李鸿章准备起兵自立谣言不攻自破。奕?大为感动,亲自安排李经述入住恭亲王府,尔后从他手上接过李鸿章和曾纪泽奏章,入宫去见慈禧。李鸿章送子入京为质之事早传入慈禧耳里,忍不住当奕?面感叹道:“少荃真是用心良苦啊!咱大清多几个这样敢作敢当的忠臣贤相,何愁不能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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