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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夜梦无心昼梦有意(第3页)

奕?自然也会说李鸿章几句好话,接着问道:“中俄伊犁之争该如何处置?”慈禧说:“过两天开个御前会议,念念李鸿章和曾纪泽两人折子,给朝臣们醒醒脑。”

奕?欢喜回府,着人陪同李经述,一一拜访宝鋆、李鸿藻、翁同龢、徐桐等大佬,传递父亲亲笔信函。平时这些大佬最看不惯李鸿章倍受慈禧恩宠,想上山就上山,想下水就下水,本来铁心要将杠子抬到底的,见他连亲生儿子都舍得送京为质,也不好意思再较劲,准备随声附和,赦免崇厚,召回左宗棠,争取中俄和议。

两天后的御前会议上,大太监李莲英念完李曾两折,张之洞、陈宝琛、宝廷等少壮派依然暴着额角青筋,大声喊杀(杀崇厚)喊战(战俄国),而宝鋆、李鸿藻、翁同龢、毛昶熙、徐桐,还有刚请过训的刘坤一等老成大佬则异口同声,要求赦免崇厚,争取和议。连奕(左讠右睘)开始还犹豫,要不要坚持原议,见事已至此,也只好改口,同意多数重臣建议。最后慈禧表态,赦免崇厚无罪,檄调左宗棠东返,由刘锦棠统领楚军,撤离哈密。

廷议过后,崇厚出狱,左帅离疆,驻华俄国公使闻讯,如实拟稿,派人赶往天津领事馆,发报回国。俄政府这才放曾纪泽入境,重启谈判。一谈谈了大半年,直至俄土(土耳其)之争结束,俄国赢得战争,却失去人心,受到英法德意诸国谴责,逼其退还夺走的土地和其他好处。曾纪泽揣摩俄政府不愿树敌过多,与清廷过不去,几经据理力争,废除旧约,重新签订《中俄伊犁条约》。条约规定,俄国将伊犁九城及特克斯河流域附近领土归还中国,中国划霍尔果斯河以西、伊犁河南北一带给俄国,中方赔款九百万卢布(约五百零九万两白银),另有贸易关税等约定,不一而足。在清廷和曾纪泽共同努力下,中方终于争回若干权益,可仍失去伊犁河下游三万二千方里和南疆俄边境各处五万七千方里土地。但不管怎么样,伊犁危机和平解决,中国没被拖入绝无胜算的无情战争,避免更大灾难,确属不幸之万幸。后朝廷设新疆省,任命刘锦棠为首任巡抚,新疆地位在版图上正式确定下来。

崇厚获赦斩刑,中俄危机解除,沈桂芬闻讯,大喜过望。当初由他力荐崇厚出使俄国,崇厚糊涂,差事办砸,沈桂芬担心受此牵连,吓得病倒在床。如今险情过去,警报排除,自然比谁都高兴,一时精神大振。岂知久处惊恐重病之中,身体已极度虚弱,哪承受得起如此大悲大喜之乍变?沈桂芬一口气接不上来,身子一挺,眼睛一鼓,竟至一命呜呼。

消息传到天津,李鸿章感慨不已,想不到使尽千方百计,赦免崇厚死罪,却断送掉沈桂芬生命。莫非崇沈两人,横竖总有一死?看在同年份上,李鸿章一边寄发唁文,一边为沈桂芬请功。朝廷念沈桂芬三十年来为大清办差得力,赠太子太傅,谥文定,入祀贤良祠。

谁知刚忙完沈桂芬的事,合肥老家传来消息,三弟李鹤章突病溘逝。李鸿章惊闻,不觉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家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人救活转来,李鸿章两眼一瞪,哗一声,喷出一口恶血,泪水止不住直往下流,沾湿前襟。

遥想当年,李鸿章空着两手离京回皖,全靠三弟和六弟帮衬,要人给人,要枪给枪,终于拉起队伍,慢慢有了立足之地。继而转战安徽各地,保庐州,征含山,战巢县,每次都离不开两位弟弟配合,才屡立战功,一步步升到三品按察使衔。离开安徽,入幕湘军大营,又是两弟动员合肥三山(周公山大潜山紫蓬山)一湖(巢湖)团勇往投,组建淮军,东征上海。之后苦战太平军,讨伐东西二捻,俩弟皆舍命相助,致使大功告成,李鸿章也因此成为封疆大吏,直至首席阁揆,以文华殿大学士总督直隶,执掌北洋。而今天下承平,国家兴旺,李家要功有功,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正当盛年的六弟和三弟却相继去世,叫李鸿章能不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真想离津南下,返乡归里,看三弟最后一眼,送他一程,无奈朝廷无此循例,只得就地设置祭坛,遥寄哀思。

正在忙碌之际,门房来报,有位中年洋人求见。李鸿章这才猛然想起,戈登还逗留天津没走呢,说不定就是他小子。

果然是戈登。戈登一直寄居于英国驻津领事馆,见中俄事件尘埃落定,知道再在中国待下去,无所事事,入北洋衙署,来向李鸿章道别。李鸿章迎出门外,拉过戈登双手,说:“近几个月来,国事家事,事事挤到一处,也没时间打戈将军招呼,还请多多原谅。”

戈登不是来讨原谅的,一笑而过,随老帅步入衙署。李鸿章嘱咐后厨,置办好酒好肉,款待戈登。又让薛福成叫来潘鼎新,共陪老友。齐喝过头杯,戈登举盏敬主人:“鸿帅凭借智识忠勇,力挽狂澜,将大清从战争边缘拉回来,免去灭顶之灾,末将由衷高兴,先喝为敬。”

李鸿章喝干杯里酒,回敬戈登,说:“不是鸿章智识忠勇,实乃时势使然啊!战争最无情,若非迫不得已,谁愿陷无情战争,自毁毁人?鸿章相信,无论俄国,还是大清,抑或欧美诸国,都不会真心乐意打仗死人,劳民伤财。可为何战争频频发生,无法避免?皆因双方失去理智,产生冲突,又不能及时消弭之,以致星火燎原,酿成大灾。看来人与人之间也好,国与国之间也罢,贵在沟通,沟通得好,该克制克制,该妥协妥协,战争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此次伊犁之争能和平解除,就是沟通和妥协的结果。俄土战争刚结束,俄国经不起折腾,主战愿望并不强烈,中国刚从内战中走出来,积贫积弱,百废待兴,也不愿打仗。有此前提,双方一沟通,一妥协,战争危机烟消云散。”

戈登非常认可,心想整个大清,恐怕也只李鸿章有此独到眼光,懂得理性看待国际关系。反观其他官员,尤其张之洞等主战派,只知一味意气用事,张开喉咙,大声喊战,真至战争一触即发之时,又不知如何备战,如何开打。戈登心里敬佩着老帅,只听李鸿章又说道:“中俄和议,时势使然,其实从整个世界范围说,相互交流,和平相处,也将成为大趋势,尽管战争不可能完全避免。蒸汽机发明后,汽轮取代帆船,海洋时代悄然而至,各国交往日益频繁,互派公使,互通有无,通商往来,已成惯例。交往频繁,必然能增进了解,沟通互信,减少不必要的摩擦和冲突,避免战祸和无谓牺牲。”

“的确如此。大势所趋,谁还想闭关自守,拒人于千里之外,已不太可能。”戈登点头道,“由鸿帅时势高论,末将想起中国人常挂在嘴边的老话: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鸿帅无疑是当今英雄,可戈登弄不明白,鸿帅到底是时势所造英雄,还是造时势之英雄?”李鸿章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夫可没想过当英雄。当年离京南下,征发剿捻,唯愿救苦救难,还百姓以清平世界,后兴洋务,固海防,办外交,只想求富自强,振兴大清,至于英雄不英雄,实在无所谓得很,从没往心里去过。”戈登说:“鸿帅不在乎英雄不英雄,可在大清臣民和外国人眼里,您早已是英雄,且是响当当的大英雄。”

可能话题太敏感,李鸿章担心言多有失,低头喝茶,半晌没声。见戈登望着李鸿章,眼巴巴等待下文,潘鼎新代为答道:“众人要说的,不就是相国非造时势之英雄么?在这些人眼里,也许只有夺天下,做皇帝,改朝换代,才算造时势,才属造时势之英雄。然鼎新揣摩相国心思,一定觉得夺皇位容易,当皇帝不难,可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创三千年未有之奇业,求富图强,振兴中华,尽快赶上欧美,立于不败之地,则难上加难啊。”

薛福成也忍不住插话道:“潘抚说得对。数月来福成反复琢磨,鸿帅所作所为,就是在大造时势。中国历朝皇帝不上千,也成百,真正有大作为者,又有几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可谓造时势之大英雄,功勋卓著,有效推进了中国发展进程。两宋以降的元明清,不能否认没造时势,可所造时势越来越糟糕,国家每况愈下,百姓深受其害,更无足观。即使本朝所谓康乾盛世,闭上双眼,掰开指头,算人口数,计粮食产量,确实超过以往历朝,可一旦睁开双眼,才发现正是康乾以来,闭关自守,夜郎自大,拒绝接受西学西技,才被欧美远远抛在后面,以至积贫积弱,被动挨打,差点亡国亡种。由此看来,纵使视康熙乾隆为英雄,也算不得造时势之英雄,是失时势之英雄,至于乾隆之后嘉道咸同,则更不值得一提。”

潘薛两位嘴里所言,正是李鸿章心里所想,只不过他作为天朝在位重臣,不好随便臧否大清是非。倒是戈登颇受启发,道:“依潘抚和薛道两位高见,鸿帅不愿取代清朝做总统,确实没错。末将爱鸿帅,爱中国,处处留心,也意识到中国当务之急,不在于谁做皇帝,谁当总统,在于求富图强,早日提升国力,改变被动挨打之局面。鸿帅励精图治,兴制造,修铁路,开煤矿,办电报,购军舰,就是在造时势,造皇帝或总统不一定造得来的大时势。时势所趋,日后无论谁做皇帝,谁当总统,都不可能再缩回脑袋,捂目塞耳,拒西技西学于门外,只能沿着鸿帅开辟的路径,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一步步走下去,实现富强目标。”

李鸿章肚里嘀咕着,脸上不动声色,举起杯来,去敬戈登,将话题拉回到当年的平吴大战,引得戈登和潘鼎新抚今追昔,重叙旧情,桌上气氛越发浓烈。又提及淮军第一大将程学启,苏吴大局已定,却在接近尾声的嘉兴之战,为流弹击中,命归西天,实在令人扼腕。

酒喝得差不多,戈登告诉李鸿章,明天就离开天津,乘船回国。李鸿章不舍道:“戈将军既然爱中国,中国正值用人之际,可否考虑留下来,待鸿章奏请朝廷,给你安排个合适职位,既发挥您的聪明才干,也帮衬鸿章一把,意下如何?”

戈登知道,李鸿章不过客气而已。就是他真心挽留,两宫也断然不会答应,害怕你怂恿老帅,与清廷为敌。戈登笑笑道:“用中国人话说,末将已年近天命,在地上的日子越来越短,还是早些西归英伦,带带孙子,享享天伦之乐吧。”李鸿章笑道:“戈将军比鸿章小整整十岁,鸿章还弓着脊背,给朝廷出卖苦力,您却念着回家带孙子,有些说不过去吧?”

喝完酒,吃过饭,三位送戈登出衙,回英领事馆住地。翌日,李鸿章让薛福成从粮台支取一千两银子,一起去码头给戈登送行。临上船时,戈登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李鸿章。原来是上表清廷的条陈,诸如洋务、外交、军事,都有涉及,头头是道,切中肯綮,实为中国非办不可的急务和要政。可见戈登说爱鸿帅,爱中国,并非挂在嘴巴上,确属真心实意。李鸿章大受感动,表示立即转呈朝廷,付诸实施。尔后从薛福成手里拿过一千两银子,道:“咱们兄弟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重逢。此乃鸿章一点小心意,还望戈将军笑纳。”

李鸿章亦老泪纵横,紧握戈登双手,重重地点着头道:“需要兄弟时,一定会想到您的。”心里则暗忖,今日一别,只怕此生此世,再也没法相见。想到此处,一阵悲凉袭上心头,李鸿章哽咽着,一时间竟然连句祝福话语都说不出来。

戈登松开李鸿章,转身朝邮轮走去。登上甲板,要入舱门,回首之际,见李鸿章还站在岸边,戈登依依不舍,挥动双手,久久不肯放下。李鸿章也扬着手臂,眼望邮轮鸣响汽笛,由缓而速,向浩瀚海面驶去,直至消失得无踪无影。冷飕飕的海风拂至,李鸿章一阵寒战,打了一个喷嚏。薛福成担心李鸿章着凉,催促道:“相国回吧?”

李鸿章无动于衷,眼望深蓝大海,手里还紧握着戈登留下的条陈。条陈所述,与李鸿章所思不谋而合,若照着逐条做去,中国自会大为改观。好在中俄危机过去,总会有几年安宁日子可过,能抓住时机,在富国强军方面多下功夫,定当大有成效。唐胥铁路建成后,唐廷枢又一鼓作气,西延芦台,东接开平。以后还可继续往两头展筑,一头铺往天津,进入京畿,一头连接滦县,伸出关外。电报也得接入北京,辐射各地,形成网状。有了铁路和电报,再组建新式海军和陆军,购进铁甲舰及先进武器,海陆联防联动,海防必将牢不可破。海防离不开巨额经费,厘捐关税有限,务必广开财路。财路在哪儿?不用说在于实业,包括制造、矿务、商务、运输、通讯、医药等等,凡洋人已办且办出成效的洋务,中国皆可大胆效仿试办,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慢慢形成规模,多年坚持下来,不怕中国不能富裕强大。

一份宏伟蓝图在李鸿章脑袋里慢慢变得清晰。可他不敢盲目乐观。凭经验,大清只要稍微清静几天,你刚甩开膀子,干出几件像样事情,还没来得及高兴,又会无风起浪,无事生非,闹得朝野鸡犬不宁,君臣阵脚大乱,迫使你不得不撂下正业,出面了难,非弄得你精疲力竭,焦头烂额,无以消停。想到这里,李鸿章心头又莫名地生出隐忧,不安起来。

可李鸿章没时间忧患,琢磨着如何把心中蓝图变成现实。事得靠人去干,吸引人才,尤为重要。人才在哪里?李鸿章忽想起张佩纶来。恰好唐廷枢至函,说的正是张佩纶。

张佩纶家居直隶丰润。丰润紧挨开平煤矿,张佩纶丁忧回乡后,李鸿章念其家贫拮据,特嘱唐廷枢送银接济,帮他渡过难关。张佩纶笔头厉害,居京数年,参谁谁倒,一时名声在外,可惜位卑薪低,名声又当不得饭,一直穷困潦倒。加之母故妻亡,连遭厄运,几乎到了难以为继之地步。李鸿章与张家有旧,亦爱张佩纶之才,曾在天津北洋衙署腾出办事房,客客气气请其入幕,这小子年少气盛,不愿仰仗于人,不肯就职。李鸿章没法,只得让唐廷枢带上银两,送到丰润张家。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一次两次,张佩纶觍颜收下,到第三次,实在搁不下面子,断然拒绝。唐廷枢只得作罢,给李鸿章来信,实情禀报。

几年前郭嵩焘出使英国,马建忠随行当翻译,后被李鸿章派往法国学习国际法,取得法学博士学位,成为中国第一位法学专家。学成归来,再度受聘李幕,协办外交事务。李鸿章常言中国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需创三千年未有之奇业,奇业得奇才来创,靠写八股出道的两榜庸才已不合时宜,尽管李鸿章本人也出身两榜。正因如此,李鸿章更看重薛福成与马建忠等实用人才,科班举人进士不见得能入法眼,除非肯放下成见,接受西学西技,为我所用。好在张李两家有旧,张佩纶又身怀大才,且对西学西技也有兴趣,李鸿章才青眼相加。

薛福成知道李鸿章有心帮扶张佩纶,出主意道:“相国出具聘函时,干脆言明幕府都是吾等俗辈,请张佩纶放低身段,以高就低,委屈一两年,丁忧期满,只管回朝去光绪身边高就便是。他不好自视清高,又确需银两存活,自然会前来就职。”

李鸿章照薛福成主意,函发丰润,张佩纶果然不好再端臭架子,乖乖来到天津,入幕李府。李鸿章正忙着购洋舰,筑炮台,练水兵,却还是抽出时间,召周馥、潘鼎新、薛福成、马建忠等人作陪,为张佩纶接风洗尘。给足面子,又给里子,所开薪俸也属幕僚中最高,张佩纶自然受用。老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张佩纶所受恩惠丰厚,如若不报,于心何安?除办好手头文案,老想着怎么报答李鸿章一番。只是李幕人才济济,军需、制器、电报、铁路、矿务、外交、西学等等,都有专人办理,不用旁人插手。

思来想去,张佩纶只好求助于薛福成。薛福成入幕时间较长,又一直帮办机要,最了解李鸿章底细。领取第一份薪俸翌日,张佩纶便上酒馆,备了酒席,专门请教薛福成:“相国经天纬地,所办皆是大事,还请庸庵(薛福成)兄赐教,可否有发挥愚弟作用的地方?”

薛福成抿口酒,笑笑道:“经手文案,不正好发挥兄之大才么?”张佩纶道:“文案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识字,谁都办得来。愚弟意思,衙署里有无为难之事,别人不一定办得来,可交愚弟一试?”薛福成想想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说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一个‘米’字,只要有米米,烧火做饭倒也好办。”

说得张佩纶连连点头,给薛福成倒上酒,请他赐教。薛福成慢条斯理道:“就说海防吧,事在人为,先得有专门人才。人才哪儿来?无非两个来源,一方面派员出洋学习,前几年相国与沈文肃(沈葆桢谥号)公奏派船政生赴德修习船政,现学成归国,分任南北洋水师;另一方面自办学堂,经多方努力,已建成天津水雷学校和水师学堂,日后还会创办陆军学堂。二是打造海防基地。大沽口基地已初具规模,天津船坞正在建筑。按照规划,相国还准备在威海和旅顺投建两个基地,与大沽口相互呼应,拱卫京畿。三是购置炮舰。相国主持北洋后,先后购进龙骧、虎威等十多艘蚊子船,外加沪闽各制造局自造舰船,总共已有炮舰二十来艘。只是蚊子船与自造炮舰,船身小,炮身大,当作流动炮台,游弋浅海,巡守海口,有其优势,若派外海作战,自然无能为力。为此相国特意在英国定制两艘巡洋舰,命名为超勇和扬威,已令北洋海防记名提督丁汝昌率员赴英接收两舰,即将驾驶回国。”

张佩纶居京数年,每逢中外启畔,只需振臂喊打,就可浪得爱国虚名,哪知口水吓不倒洋人,嘴皮爱国不过自欺欺人,听薛福成如此一说,才意识到实事实办不易,心里对李鸿章又多了层敬意。薛福成停停,又接着道:“中国新式水师起步应该不算太迟,可晚于中国的日本新式海军却后来居上,举全国之力,大量置办兵舰,近年又接连购入比睿、金刚、扶桑三艘重型铁甲舰,扬威海域。且以此壮胆,趁中俄伊犁危机,悍然侵吞琉球,并入日本版图,取名什么冲绳县。相国早意识到日本对中国的威胁,不甘落后,顾不得朝臣极力反对,执意托驻德公使李凤苞,定制德国铁甲舰。”

“愚弟也已听说,正是琉球事件,迫使相国痛下决心,非购置铁甲舰不可。”张佩纶忍不住插话道。薛福成说:“正是。伊犁危机与琉球变故并发时,朝臣群情激愤,高喊西取伊犁,东进琉球,只有左宗棠与相国等局中人,深知中国不具备两面作战能力,顾此必然失彼,不主张干预琉球事件。左宗棠为保西北局面,更是上折宣称,琉球乃贫瘠之地,又与日本岛屿相连,日本兼并琉球,属意料中事,可置之不论。相国本不愿掺和西北战事,只是担心中俄开战,中国吃大亏,不得不上下其手,力保崇厚,促成曾纪泽重回谈判桌,中俄危机得以化解。可日本吞并琉球,成为相国心头隐忧,意识到没有铁甲舰,海上优势尽失,后果不堪设想。无奈铁甲舰造价高,不比蚊子船,也不是巡洋舰,没大钱购不回来。”

薛福成收住脸上笑容,道:“名义上户部每年有四百万海防经费预算,却从没真正落实过,每年能拨足两百万,已阿弥陀佛。至西北战事一开,年耗军费千万多两银子,海防经费已然停拨,相国只得另想办法,办制造,采煤矿,修铁路,架电线,从中抽取利润,勉强维护海防开销。拖到西北战事结束,户部才恢复海防经费安排,按旧例每年有不到两百万两银子下拨,北洋南洋两家分摊,各取二分之一。沈文肃公在世时,觉得北洋为京畿门户,自愿将南洋经费解给北洋,让相国集中经费办大事。沈文肃公不幸病逝,刘坤一接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主持南洋海防。刘督请训过境天津时,相国极尽笼络之能事,又请吃,又请喝,还陪他赶赴大沽口,参观海军基地,登舰观摩水师操演,希望他照沈文肃公旧例,继续在海防经费上给予北洋支持。刘坤一嘴上答应得好,到任后再不认账,一两银子都不肯解往北洋。前面说过,李凤苞已在德国预订铁甲舰,电告只要银子到位,便可下单生产。相国手头无银,又急又气,扬着李凤苞电报,嚷嚷着要上京城,参掉刘坤一头上顶戴。”

张佩纶问:“相国参刘坤一没有?”薛福成道:“户部又无明文规定,南洋海防经费非解北洋不可,从前沈文肃公损己利人,是以大局为重,现如今刘坤一截款留用,也没违反定规成律,相国怎么参他?”张佩纶说:“手头无银,莫非相国只好忍痛割爱,放弃德国铁甲舰不成?”薛福成说:“要想圆相国铁甲舰美梦,只有求助幼樵兄出一马。”张佩纶莫名其妙道:“难道庸庵兄要我南下金陵,游说刘坤一不成?咱与刘督毫无交情,他又哪会理睬我?”

薛福成笑而不语,回身招过酒保,拿出一把银子,说:“结账吧。”张佩纶伸手来拦,说:“那怎么行?说好愚弟请客,怎能让庸庵兄破费?”薛福成笑道:“也不是福成破费,是相国美意,让我代请幼樵兄。”张佩纶说:“相国美意?佩纶初至衙署,他不就已热情有加,出面请过咱么?庸庵和潘抚都在场,可做见证。”

“再请一回,又有何妨?只要你能替相国排忧解难。”薛福成笑笑,将银子交到酒保手里,“听说陈宝琛要到天津来,不知幼樵兄知否?”张佩纶说:“佩纶刚收到伯潜(陈宝琛)来函,说陈母已从福建乘船北上,不日可至天津,伯潜将奉两宫太后懿命,赴津迎母。”薛福成道:“见着伯潜,幼樵兄或许可借他之力,迫使刘坤一将南洋海防费解往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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