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可知,兄弟妻,不可欺。”
君珩猛然抬眼,唇齿微张地望着眼前年轻气盛的少将军,全然不顾君臣礼数地说出这犯上之言,杏眸凛然,两颞和脖颈的青筋隐约可见。
一股无名的愠怒也蹿上太子的胸膛。
“可她如今只能成为孤之妻。”
费心设局一场,反倒将他越推越远,甚至到了兄弟阋墙的地步,桃花眼中不觉溢出几分悲凉。
“清晏,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与我生分吗?”
“她并非寻常女子!……殿下既不懂她的好,何苦要纳她入宫?”
少将军目光如锋刃犀利,话中迸发的怒气转瞬成了面上痛苦的神情。
他未提及父亲执意带他离京的另一个原因,是秋将军爱妻、少将军之母实际殒命宫墙之内。
这不免让他对云柔哲空有千万个担心。
“你怎知我不懂她?这还多亏了你。”君珩的喉头上下滚动,微微涨红了脸。
这话被秋清晏所激,说得确有几分违心。
他虽已发觉云柔哲的与众不同,但还没到秋清晏以为的那般故意夺妻的程度。
“那就请殿下好好待她。”
眼见着两人话不投机,秋清晏转身扬了披风,阔步开门欲出。
殿外不知何时大雨倾盆。
云柔哲站在门外,方才殿内的对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她的乌眸温柔闪动,只与他对视了一瞬便颔首垂眉,唯余纤长睫羽微颤,眼角溢出克制的不舍。
秋清晏拉住门的手悬滞空中,张开的双臂似要将面前的人儿揽入怀中。
可他偏头间注意到一支皇室形制的珍珠点翠凤形簪,堪堪戴在心爱之人鬓上最显眼的位置。
屋檐下雨滴成线,四处飞溅。他们初见也是在皇宫里这样的雨天。
三月时,云柔哲随其父进宫协助整理科举考试的卷宗,出宫时突降大雨,回府的马车一时坏在宫道上。
恰逢秋清晏雨中策马骑射而归。
耐不住公务繁重,云蔚川只得托付少将军请侍卫在雨停后护送小女回府。
于是便有了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上,将军仪仗浩浩荡荡,少年红衣白马亲自开路,坐在四乘马车中的少女笑启帘窗,往来者无不回首驻足。
自那时起,秋少将军便成了云府的座上常客,不是请教自己并不擅长的诗文书论,便是三天两头送些狩猎寻来的珍奇异宝,只为多见云柔哲几面。
可如今是他们自中秋宫宴后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能说。
屋内的君珩透过秋清晏的臂膀寻到了云柔哲的身影,心间不免一阵慌乱发虚。
“卓礼,怎得让太子妃冒着雨在殿外等?”
卓礼公公自小侍在君珩身边,也几乎随着少将军一同长大,故而方才在云柔哲身后不忍出声。
“秋少将军,您要回去了吗?”
不等卓公公提醒,秋清晏已回过神来放下手臂,侧身示意云柔哲先进去。
她并未挪步,先站在门口深深福身见礼,随即目无斜视地从秋清晏身前迈入殿内。
两人擦身而过时,被他襟前铠甲勾起的一缕青丝散发着熟悉的桂花甜香,引得杏眸澄澈微动。
听见背后戎履战靴踏出门外,云柔哲才回身望着那一抹玄衣朱氅兀自走入大雨中。
脚尖迟疑着想向外一步,将那京中最明亮的身影再看清些,却被身后宽大修长的手掌扶住了肩。
君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眉眼间透出一丝落寞。
“成婚的日子定了。”
这话是说给她的,也是说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