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纪佳程都不知道。血案发生的时候,他正匆匆忙忙往医院赶,因为他刚刚收到法院的短信。法院定下了本月月底开庭的庭期,另外关于程溪的事,他也需要给何利锋一个交代。
何利锋头上用胶布贴着一块纱布,脸色倒还是红润的。他在病**坐着,左臂上别着黑纱的李杏园在一边收拾他的东西——其实何利锋昨晚只是住院观察,她却紧张得又拿换洗衣服,又准备纸巾、水杯,还带了一床毯子来,现在她就得把这些东西全部收拾好带回去。
纪佳程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到纪佳程进来,晓得他们有事情要说,她便到楼下结住院费了。
“来了?”
“来了。你感觉怎么样?”纪佳程坐下问。
“还行吧,有点头晕,应该没啥大事。”何利锋说,“没想到他们敢撞我的车。”
“以后不要以身犯险了。”纪佳程说,“多危险,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我不会再冒险啦,”何利锋笑着摇摇头,“——您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
“我让他自己辞职。”纪佳程说,“找他的人是江诗慧。江家好像怀疑你父亲留下来什么东西,想搞到手,所以他们才会分别接近程溪和沙靓靓,想通过他俩挖线索。”
“居然真被他们猜中了,”何利锋苦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父亲真的留下了东西,要不是董阿姨走之前说出来,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迟早要烂在那个衣橱里。”
“都是些啥?”纪佳程问,“里面也有设计图吗?”
“一本日记和一些文件,反正不是我设计的那些东西。”何利锋说,“前天晚上我忙着办董阿姨的后事、布置灵堂;昨晚又在医院里躺着,所以还没来得及细看。您一会儿跟我过去一起看吧。”
“方便吗?”
“咱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何利锋说,“方便。”
纪佳程点头答应,想起法院的短信,便告诉何利锋:“法院开庭日期定下来了。”
“我也收到短信了,说是这个月三十一号。”何利锋说,“知道法官是谁吗?”
“告知书上说是杨晓惠,沪东法院路浦法庭的庭长。”纪佳程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对方这两天也会收到法院的短信,不知会作何反应。”
“已经收到了。”何利锋说,“您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纪佳程诧异地问:“江诗媛给你打电话了?”
“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何利锋摇头道,“您绝对猜不出谁给我打电话了——洪桂彬洪叔,还有赵秋槿赵姨,今天上午这两个人都给我打电话了。”
“这倒怪了,”纪佳程奇怪地问,“他们之前不是都不愿理你吗?怎么现在给你打电话了?他们都说些什么?”
“要求我同意他们旁听。”
“什么?”纪佳程吃惊道,“他们想旁听?”
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七条规定:“人民法院审理民事案件,除涉及国家秘密、个人隐私或者法律另有规定的以外,应当公开进行。”也就是说,案件通常是要公开审理的,但是同时也规定:“离婚案件、涉及商业秘密的案件,当事人申请不公开审理的,可以不公开审理。”
也就是说,离婚案件一般应公开进行,但任何一方当事人都可以向法院申请不公开审理。实践中很多当事人会以“涉及商业秘密、个人隐私”为由要求不公开审理,只要一方当事人这么申请,法院几乎一律不公开审理。所谓“不公开审理”,就是说法院审理离婚案件的诉讼活动不公开进行:开庭的时间、地点不公开,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不公开,法庭笔录不公开,等等,其中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不许旁听。
“嗯,他们已经知道要开庭了,特别要求我不要申请不公开审理。”
纪佳程低头思索,机电商会这些人能够知道要开庭,这个消息只能是江家告诉他们的。他们特意打电话来要求何利锋不要阻止他们旁听,这必然也是江家挑唆的,因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离婚案件是否可以申请不公开审理。
“为什么这么要求?”纪佳程问,“他们有没有说他们的想法?”
“洪叔简直就是把我骂了一顿,说要听听我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我要是心虚,就申请不公开审理好了。”何利锋苦笑着说,“赵姨倒是客气,说我不是一直想找他们解释吗?现在机会来了,大家到法庭上解释清楚,有律师和法官在,一定能把事情讲明白。如果我真的想和他们解释,想说服他们,那就不要阻止他们旁听。”
“好手段,知道你急着和机电商会的人解释,江家这是逼着你同意啊……”
纪佳程从这两个电话里捕捉到两个信息:第一,江家那边证据可能准备得很充足,有信心把何利锋打垮;第二,他们手里的证据一定对何利锋非常不利,能够在机电商会这些人面前彻底败坏何利锋的形象,让他们以后彻底站到何利锋的对立面。
纪佳程站起来,在病房里踱着步,眉头紧皱。他猜测江家在法庭上一定会抓住何利锋“忘恩负义”“抛妻弃子”“嫖娼”“找小三”这几件事大做文章,以便在机电商会的人面前把何利锋彻底踩死。截至目前,他只是在“嫖娼”这件事上找到了些线索,库雅楠还明确表示拒绝做证。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不能同意。”纪佳程开口道,“申请不公开审理吧。”
“不能申请。”何利锋说,“申请的话,就坐实我心虚了。江家对我的任何污蔑,都会被他们认为是真的。”
“不申请的话,他们就会认为是假的不成?”纪佳程反问,“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和他们沟通,所以不敢拒绝。可是如果他们旁听,对方律师分分钟能把法庭变成你的‘罪行展览馆’,我们现在在证据上处于弱势,你真的觉得他们在下面旁听对你有好处?万一听了以后更坚定了他们封杀你的决心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