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过一周没有回到拉布拉多。再次回去的那天是个周日的晚上。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我的父亲正坐在壁炉前,等着听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母亲正在忙着准备发酵粉饼干和低咖啡因的茶。我在找曲奇饼吃。
“一切都还好吗?”我问。
“不错,”她说,“但他运动量不够。”在她看来,一切就是指我父亲。
“你应该让他出去走走。”我说。
“‘让他’。”她说。
“呃,建议他。”
“他觉得如果没有目的,纯为走路而走路没意义。”她说。
“你可以给他找点事去办办。”我说。对此她甚至懒得回答。
“他说他脚疼。”她说。我想到了柜子里那一大堆几乎全新的靴子和鞋以及最近数量激增的靴子和鞋。他还在不停地买。他一定觉得,只要他能找到合适的那双鞋,那么让他脚疼的原因无论是什么,都会消失。
我把茶杯拿进去,把盘子收拾好。“所以,哈伯德和华莱士进展如何了?”我说,“你们读到他们吃猫头鹰的那部分了吗?”
“无济于事,”他说,“他们找错了河。不过即使他们找对了,也一样来不及。”
哈伯德、华莱士和乔治辛苦地逆流而上。正午热浪逼人。苍蝇在折磨着他们,小苍蝇像针尖一样,大苍蝇有拇指那么大。这条河几乎无法航行:他们不得不拖着负载沉重的独木舟走过砾石的浅滩,或者从陆地上绕过急流,穿过条件恶劣、没有标记、错综复杂的森林。河流在他们面前延伸,在他们身后则像迷宫一样封闭起来。河岸越来越陡峭;一座又一座的山丘,看似平缓,实则艰难。这是一片稀疏的风景:破烂的云杉、桦树、杨树,都骨瘦如柴,在有些地方甚至都被烧毁了,前路被烧焦和倒下的树干挡住。
他们过了多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驶入了错误的河流?太长了。他们把一些食物藏了起来,这样就不必随身携带;他们把另外一些食物扔掉了。他们射杀了一头驯鹿,吃了,丢下了蹄子和鹿头。他们的脚很疼,他们的软皮鞋已经磨损了。
终于,哈伯德爬上了一座高山,从山顶看到了密奇卡茂湖,但他们航行的河流并不通向那里。那个湖太远了,他们不可能拖着独木舟走那么远的路穿过森林。他们只能折返。
他们傍晚时分的谈话内容不再是关于发现和探索,他们讨论的是准备吃什么。他们明天吃什么,他们回去之后吃什么。他们为伙食、筵席和盛大的宴会编写菜单。乔治能够猎取和抓到一些东西。这里一只鸭子,那里一只松鸡。还捕猎了一只灰燥鸦。他们抓了六十条鳟鱼,是费尽心思一条一条用钩子和线钓上来的,因为他们没有刺网。这些鳟鱼像冰水一样清澈、新鲜,但只有六英寸[2]长。什么都远远不够。旅行所消耗的能量超过了他们所能吸收的能量,他们正在缓慢地溶解,消耗。
与此同时,夜晚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暗。河流的边缘开始结冰。蹚着冰冷刺骨的河水,拖着独木舟走过浅滩,让他们浑身发抖,喘不上气。第一场雪飘落下来。
“那是穷山恶水的地方,”我父亲说,“没有麋鹿,甚至连熊都没有。没有熊永远是个恶兆。”他去过那边,或者附近有着同样地形的地方。他带着向往和思念说起来,还有某种悲伤。“如今你当然可以坐飞机过去。几个小时内就可以走完他们的全程。”他不屑地挥了挥手指:飞机也不过如此。
“那猫头鹰呢?”我说。
“什么猫头鹰?”我父亲说。
“他们吃掉的那只,”我说,“我记得就是在独木舟翻覆的地方,他们还把火柴塞进耳朵,好保护它不会被打湿。”
“我觉得是别人,”我父亲说,“是后来又做了同样尝试的那些人。我认为这群人没吃猫头鹰。”
“如果他们真吃了,那应该是什么种类的猫头鹰?”我说。
“大角鸮或者鬼鸮,”他说,“如果他们幸运的话。它们的身上肉更多。但也可能是小东西。”他发出了一连串细小而阴森的叫声,就像远处的一只狗,然后他笑了。他能通过叫声判断出那里的每一种鸟类,现在也能。
“他下午睡得太多了。”我母亲说。
“也许他累了。”我说。
“他不应该累到那种程度,”她说,“累,但又不安分。他的食欲在减退。”
“也许他需要个兴趣爱好,”我说,“能占住他脑子的东西。”
“他以前的爱好可多了。”我母亲说。
我想知道它们都去哪儿了,那些爱好。属于它们的工具和材料还在:木工刨子和水平仪,用来绑拟饵的羽毛,放大版画的机器,制作弓箭的尖头。在我看来,这些零碎的东西就像是出土文物,它们从考古现场被挖掘出来,经过辨别和归类,作为推断昔日生活的凭证。
“他以前经常说要写回忆录,”我母亲说,“某种意义上的记录。他去过的所有地方。他确实开过几次头,但现在他已经没兴趣了。他的视力不太好。”
“他可以用录音机。”我说。
“哦,天啊,”我母亲说,“更多新玩意儿!”
狂风呼啸而过,雪落下又停止。三个人已经穿越陆地来到另一条河,期望着情况能够好转,但事与愿违。一天晚上,乔治做了一个梦:上帝出现在他面前,光芒四射,和蔼可亲,语气友好但坚决。“我不能再给你们鳟鱼了,”他说,“但如果你们坚持沿着这条河航行,就能顺利到达格兰德湖。只要你们不偏离这条河,我就会安全地把你们带出来。”
乔治把这个梦告诉了其他人。没有人当回事。他们放弃了独木舟,改走陆路,希望能回到他们以前的路。过了太久之后,他们确实找到了之前的路,并沿路跋涉着走下了他们之前逆流而上的河谷,他们在曾经的宿营地翻找着之前丢弃的食物。他们不再用英里计量距离,而是以天为单位:他们还剩下多少天,还需要多少天。但那取决于天气,也取决于他们自身的能力:他们能走多快。他们找到一坨发霉的面粉,一点猪油,几根骨头,一些驯鹿的蹄子,他们把这些东西煮了。还有一小罐干芥末,他们把它混进汤里,发现它令人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