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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航程(第3页)

银川叹了口气:“先考虑自己是对的。这是人的本性。而且我知道你本性善良。弟弟,挺下来,好好做个男子汉。”

璟暄重重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话!”

“那就下楼吃饭吧。”

“可我真没有胃口。”

“装装样子也行。要不我就告诉爹你跟那个交际花的事。”

璟暄一跺足:“是你把她的名片给我的呢!”

银川目中露出少有的顽皮之意,手指放在嘴前,做个噤声的手势,璟暄忍不住笑了,好像与兄长共享了一个有趣的秘密。

次日天没亮银川就起床,在花园碰到云升。潘家的管事向来不光要处理家务,还有过手一部分与洋行有关的潘家私产,云升许多事不太熟,难免吃些苦头,此刻满面倦容。主仆二人迎面互瞧了一眼,都苦笑了一下。

云升道:“大少爷,有些事让别人做,可能比您亲自做会更容易些。”

银川淡然说道:“还没上沙场,若是连拔刀见血这一关都害怕,潘家的事以后也轮不到我做主了。”

“您一定能过这一关。”云升微笑道,忽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

云升想了想,说道:“小事,等您今天回来再说。”

〔二〕

司机将车开到大智门。敏感时期,英租界巡捕房并没有去人,但汉口警察局是潘家事先给了钱的,打好了招呼,十五个警察抱着枪围在房子三十米之外,说要维持治安,不过是看个热闹。汉口一家营造厂去了差不多四十来个泥瓦匠和木工,另有不知来路的二十来人拿着铁锨木棍。寡妇家已经开拆了,门窗被卸下,屋面被推到,隔壁曹老汉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战战兢兢在屋外平地上,银川远远看着,已知老人依旧在屋内不愿出来。

吴丰林早就到了,见他过来,叹气道:“那曹老汉果真还犟着,说宁肯死在里头也不愿搬。我让人先拆的隔壁,他家还没碰,就等您的安排。”

银川许久都没说话,神色倒还镇定。吴丰林料想他一定不忍心,但潘盛棠对这块地皮拆迁很看重,在这局势紧张时期,潘家若能为洋行出点力,绝对是一项大功劳。但这话他不忍心说,毕竟眼前是个斯文知礼的年轻后生,面对如此狼藉和其背后的残酷,没吓傻已算难得,因而他心中虽着急,也不过是暗自焦虑,打算想个办法把这年轻人给支开,正在脑中寻着话,却听银川清冽的语声响起:“钱也给了,他家也收了钱。我们问心无愧,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便拆得那房子只剩一张床,那老人要躺上头也由他。”

吴丰林看了银川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年轻人的侧脸线条坚毅,目光阴鸷,其中的坚决不容拒绝。吴丰林当即打了个手势,一拨人一拥而上,开始拆墙推门。

就在这时,银川听到老人在里面嘶声哭喊,语声浑浊含糊,只听不清究竟在喊什么,只是语调悲切绝望,如濒死前的哀嚎,银川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刺着,麻麻的却又不像是痛。那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他只想也许今后自己要慢慢习惯这种感觉。

“反正他的家人拿了钱,反正他那么老了,反正他就快死了……”说了无数个反正,似乎也就堂堂正正起来。忽然听见前方有一个孩子的呼喊:“曹伯伯!曹伯伯!”抬眼看去,果真是那寡妇的儿子阿川,正从一旁围观的人堆里冲到老人那房子那儿。银川不知他怎么跑来的,扫了一眼,没看到孩子母亲。

老人的家人早吓傻了,阿川的小拳头推着几个拆房子的大汉,大哭道:“你们不要拆曹伯伯的房子,这房子以前就是他的!你们不要逼他!”大汉将他往一边一提,孩子摔倒在地,老人的女儿回过神,忙上前去扶,却被飞下的砖头砸在头上,猛地栽倒。

曹老汉的老伴哭喊起来:“闹了人命了!出人命了哦!有钱人造孽哦!害我们一家啊!”

她儿子把母亲拉到安全的地方,跑过去抱起妹妹,那女孩额头血流如注,已昏了过去,那儿子性格懦弱老实,不愿生事,只希望家人安全无虞,抬头对小孩说:“阿川,你乖,你去把伯伯劝出来,这些人凶得很,他在里头待着肯定会受伤的!”

阿川点点头,奔进屋里。围观众人耳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间杂老人嚎哭和小儿哭喊,都觉愤愤不平,目光激愤鄙夷,有些人忍不住开始怒骂。

待房子拆得差不多了,银川才叫人停手。不一会儿,只见一老一小相扶着颤颤巍巍走出断壁残垣,景象真是说不出的凄凉。他们一出来,银川才知道老人也受了伤,满头是血。阿川扶着他,抽抽噎噎哭着。

警察见人都出来了,便挥着警棍开始驱散围观的人群。银川慢吞吞走过去,先看了看曹家少女的伤势,女孩已经醒转,不哭不闹,眼神呆呆的,她母亲只是大哭,她哥哥则一言不发捂着她额头。银川再往老人那儿看了一眼,老人身边的小孩阿川正瞪着他,目光里是被欺骗后的怨气和恨意,银川被这目光灼痛,见老人头上有血,掏出手帕,递过去轻声道:“擦擦吧。”

老人浑浊的目光定定地锁在银川脸上,银川被看得发麻,身子不禁缩了缩,老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将那干干净净的手帕子接过,然后轻飘飘甩到地上,用脚踩了踩。

银川转身就走,忽然身子被一重物扑住,受力不住,倒在地上。

正是那个老人朝他扑了过来,将他摁在地上,大骂道:“没人性的后生伢!我杀了你!”面目狰狞,眼中闪着绝望的光芒,额头伤口迸裂,血汩汩不绝流到银川脸上。老人抓起地上的砖头,作势要砸,手却在不住颤抖,银川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忘记了反抗,只觉说不出的悲伤。

他缓缓伸手,想替老人捂住额上的伤口,老人看着眼前这年少俊美的面容,终究还是心软,砖头落在一旁,就这一瞬,有人过来将老人拖走。

阿川已追到老人身边去,哭喊道:“曹伯伯,你怎么不打死那个坏人!呜呜!你该打死那个坏人的!”

坏人。我竟然成了坏人。

银川心中大震,不知为何,竟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狼狈地回了家,脑子里乱哄哄的,大步跑上二楼,只想避开所有人。

他觉得自己很脏,说不出的脏,脏得恨不得把皮都给揭掉重新换上。可换成什么样呢?换了一张皮,就可以换出一个不同的人生吗?他头重脚轻,走路走得急了,平衡都掌控不了,胯骨撞在花盆架上,险些将上面一盆素馨给撞了下来,他忍痛扶住花盆,眉头皱起,觉得头上有什么东西流动。

血。

可血早就干了的,这只是他的幻觉。他觉得曹老汉的血还在流,不停地流到他的头上,怎么擦也擦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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