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槻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抬手敲门。
“请进。”菰田幸子的声音似乎比前天阴沉了不少。
“打扰了。”
若槻进屋一看,只见幸子正坐在床边的钢管椅上,手拿毛衣针盯着他们。一双眯缝眼射出凶光,隐隐透着怨念。若槻没在电话里透露太多,但她貌似已借助动物般的直觉预感到了对决的到来。幸子全身散发的腾腾杀气,直让人联想到意欲与入侵巢穴的外敌决一死战的野兽。
“菰田先生好些了没有?”
幸子没有回答若槻,而是盯着晚一步进屋的三善,仿佛在用眼神细细掂量他有几斤几两。
“哦,这位是三善先生,帮我们做些调查工作。”
“你好。”
三善点头示意,却没有要递名片的意思。他也盯着菰田幸子,眼睛一眨不眨。过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投向重德。
“嚯……这可真是……够狠,也够干脆。”
三善突然扯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走到床边,毫无顾忌地打量菰田重德的双臂。只见他把脸凑近重德耳边,用低沉却响彻病房的声音说道:“都没上麻醉,肯定很疼吧,嗯?”
若槻惊讶地发现,重德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微弱的反应,缓缓将头转向三善。
三善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门牙。乍一看喜笑颜开,眼神却冰寒刺骨。
重德露出惊恐的神情,立即缩回壳里,变回了一动不动的机器人。
“能下这种狠手的人啊,我还是头一回见,也算是勇气可嘉吧……”
三善微微一笑,显得很是快活。坐在一旁的幸子依然沉默不语,但脸色逐渐苍白。
“不过菰田太太,这么搞可不行啊。再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
眼看着三善将手轻轻搭在重德的胳膊上,若槻不由得心头一跳。
“要是就一根手指头,我们有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权当是辛苦费嘛。可是为了三千万废掉两条胳膊,你这心也太黑了吧?”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幸子的目光在三善与若槻间反复游走,显得贼眉鼠眼。大概是三善的态度与其他人相差太多,把她给搞蒙了。
“保险都是有条款的,要是嫌字太小,看着费劲,也可以看摘要。你有仔细看过那些条款吗?”
“条款……?”
“就是这个。”
三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印有“重要事项说明书”字样的小册子,举起来晃了晃。
“这里都写着呢!严重残疾保险金的免责事由,因下列原因造成被保险人严重残疾的,保险人不承担给付保险金责任,”三善宣读起了条款中写明的免责事由,“投保人的故意行为、被保险人的故意行为、被保险人自杀、被保险人犯罪、战争等动乱期间……但是针对这几种情况呢,上面倒也写了‘对公司核算基础影响较小时亦可支付’。”
“那又怎样?”幸子像是被三善的气势镇住了,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来。
“你先生砍断自己的手臂,不是投保人的故意行为,就是被保险人的故意行为,所以我们是不能赔付的。”
“你……你胡说什么呢!证据呢?有证据就拿出来给我看看啊!”幸子极力反击,唾沫横飞。
“证据?急什么,迟早会有的。等这事上了法庭,肯定会冒出一大堆间接证据的。”
“法庭?”幸子的声音瑟瑟发抖。但若槻无法判断那是愤怒所致,还是恐惧使然。
“首先,你们肯定会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我们赔钱。我们呢,绝对会奉陪到底,拖上三年五载也是不痛不痒。然后还有刑事诉讼,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三善骤然提高音量,厉声吼道:“胆儿够肥的啊,废了你男人两条胳膊!你知不知道,嗯?故意伤人罪要判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这么恶劣,绝对会顶格判罚!你想吃十年牢饭吗,嗯?”
幸子早已面无血色,半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似在喘息。
“三……三善先生。”见三善大有继续咆哮的架势,若根赶忙劝阻。耳膜都要被震破了,照他这个音量,哪怕墙壁再厚,外面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哦,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大嗓门儿,”三善回以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呀,北田太太,要是真闹上了法庭,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耗时又耗钱嘛。只要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盖章,我们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
三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用于退保手续的表单。
“这是退保申请。有了这个,我们就当没签过这笔单子。虽然这样你就拿不到严重残疾的钱了,但迄今为止支付的保费是会全额退还的。还挺合算的是不是,嗯?哎呀,你男人的罪算是白受了,但你好歹不用进监狱了不是?”